林深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了，得有一两个月了吧，具体没记那么清楚，我也是听的二手消息。”

一两个月前……

林深突然想起莫砺峯最后一次给她当雕塑模特，那双骨节分明、血痂斑斑的手，他脱掉衣服之后，身上还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

她不自觉蹙了蹙眉，“他没有另外找资金注入吗？”

“不是不找，是找不着，没人敢投。一是人脉资源有限，二是他们目前研发的这个项目是AI在生命科学领域的应用，你也知道国内生物制药巨头姓什么，说句夸张的，只手遮天不为过，方少这么高调砸场子，还有他背后那律师团队，核心技术能拿回来自己手里就谢天谢地了，业内跟这块有关系的谁敢顶这压力救场捡漏？”

同学叹气叹得真情实感。

“唉，说实在话，一年到头死掉的学生初创企业多了去了，我看都快看麻了。不过师兄这项目，大概因为我同专业吧，知道他想呈现的是什么，就觉得真是可惜，什么都好，偏偏运气不好。”

“打砸伤人都跟方磊有关？他跟莫砺峯有什么过节，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也有人猜是不是师兄在外面借了钱没还上，他家里人不是生病了么，又遇上项目这样……跟我讲这事的哥们也没详细说，毕竟涉及隐私，我没好意思问。不过方少风评不一向挺那个的么，干出些啥都不奇怪。”

林深垂着睫毛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沉吟良久，突然放下茶盏，“你知不知道莫砺峯工作室在哪？”

**

阴天午后。

发硬的雪堆积长街，雾浓，风急，天色昏沉。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写字楼下，单向玻璃车窗隔绝了外界视线，林深坐在后座，有些说不准自己究竟想干嘛。

从同学口中得知，莫砺峯工作室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的大学生创业孵化基地，一街之隔就是她之前租用的公寓。待在车里，还能不远不近看见那扇她曾经向他挥手告别的窗。

公寓交了一年的租金，林深离开之后，除了让人处理掉那份废弃泥稿，其余的东西都没动。从外面望去，右边的窗没关紧，一直微微敞开着些许缝隙。

林深拿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将屏幕点得亮了又灭，望着肃杀的街景，心中思绪拉扯。

自己到底来做什么？

就因为知道他最近不顺利，所以一时冲动跑过来？

他不顺利关她什么事？

他明确拒绝她两次，她心里那股子郁结都还没完全消下去呢，干嘛上赶着要帮他？

况且她对投资经商毫无想法，对他手中的项目也谈不上有多么青睐，之前询问，不过出于对他本人的兴趣。

他和方磊之间的矛盾，目前只听同学一面之词，尚不清楚客观事实谁对谁错，她这么贸贸然凑上前去，算是个什么立场？

越想越给自己添堵。

不想了。

她揉揉太阳穴，把通讯录页面上滑关闭，准备让司机掉头离开，赶晚上回S城的航班。

刚亮起灯，一道颀长挺拔的熟悉身影，恰好从写字楼里走出来。

北地的冬不同南方，莫砺峯穿得比上次在S城见面厚重得多，风格也从正式的商务西服，换回了他原本习惯的休闲款式。黑衣黑发，卫衣帽子露在外面，双腿长而劲瘦。

从写字楼出来步行几十米有一个公交站，莫砺峯站在凛冽的风中，背旧双肩包，戴蓝牙耳机，低头翻看一本中等厚度的书。

林深的车距离他很近，可以看见他专注的眼睛与锋利的下颌线。

毕竟在别人口中几经波折，原以为他会变得消沉或颓丧，哪怕一点点。

然而没有。

他看起来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沉默、冷淡、薄薄的唇微抿着，像一尊被雪洗练的大理石雕塑，并不在乎周围太多事情。

几分钟后，他上了一辆跨区公交车。

林深犹豫片刻，让司机跟了上去。

路途不短，路况复杂，莫砺峯中间还转了一次线，饶是训练有素的司机也跟得抹了把汗。

目的地是全国综合排行第一的三甲医院。他下车时将外套的拉链拉了起来，耳机摘下，书放回包里，这才迈开长腿走进住院部。

都跟到这儿了，林深没再纠结，直接让司机跟进去看看情况。

在车上没等多久，就收到司机发来的几张照片：

病房号。病床护理卡。躺在榻上形销骨立的爷爷。站在床边收拾餐食的奶奶。还有挽起卫衣袖子，拧干毛巾准备帮病患擦拭身体的莫砺峯。

将护理卡信息放大，姓名一栏写着「莫启成」，年龄「65岁」，临床诊断「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