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63)

作者:空壳面包

莫砺峯听见自己体内的愠怒与渴望在翻涌沸腾,血流得滋滋作响,犹如心脏落入熔岩,滚烫而阴暗的情绪从地面裂缝中喷薄而出。再不受控,漆黑余烬就要漫天遮蔽毁灭所有。

林深偶尔会没来由地生他气,但从来,从来没有提过分手。

在遇见林深之前,莫砺峯情感经历一片空白,是她莽莽撞撞擅闯进来,他不知所措侥幸接住。

他的恋人崇尚流浪、变化与随心所欲。动心容易,离开也容易,永远不愿为谁停留。

莫砺峯与她截然相反。

不是没想过她有朝一日会厌烦这段关系,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愿意纵容,愿意给她随意来去的自由。

事实上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快被她一句话烧成灰烬了。

或许是太久不见,惹她不高兴了,莫砺峯试图机械地说服自己,他分明也有错。他可以放任她这一次,唯一一次。再勉强她留下来,听到她说那种话,莫砺峯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自制力保持冷静。

她的大衣被雨淋湿了,再吹风会感冒,莫砺峯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了她。他没有忘记口袋里面有什么,但是他故意没有拿出来。

林深笑着说了“再见”,就转身离开了他。

月亮在游荡的水上发出粼粼波光。风从江上来,裹挟轻涛细浪。

屋内的水母海缸荡漾幽蓝光芒,无声附和这场细雨。

水母是无脊椎浮游动物,没有心脏,身体约98%成分是水。包含毒素的透明躯壳,一旦在水中死去,伞状体停止收缩舒张,除去少量固体需要被分解,看起来就如同化作一滩水,难以留下更多痕迹。

那群黑海刺水母,不知是死了,还是被带走了。

此刻幽暗静谧的模拟海里空无一物,惟有波流轻柔涌动。

莫砺峯站在紧闭的门前,久久不动。

除了一件被淋湿的羊绒大衣,林深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30 他(二)

近郊。南山稻田。

天空无星亦无月,西南斜坡上的花园小洋房的灯亮着,被细雨淋上一层雾蒙蒙的滤镜。这边房屋不密集,入夜之后格外清静,偶尔可以听见约克夏狐假虎威的吠叫,还有林深和朋友的几句笑闹。

莫砺峯坐在车里,耳机里是美区市场负责人中英夹杂的唉声叹气,他话很密,神经质般唠唠叨叨,一直报怨陆时衡捅了篓子自己很难善后。莫砺峯听得多,说得少,最后简短下定决策挂断电话。

坐在副驾的秘书转过身来汇报,“老板,城南半岛那套别墅,房主刚刚已经同意出售了,说是愿意配合我们这边尽快办理手续。”

莫砺峯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看着窗外,让他调整行程尽早飞旧金山,“通知陆时衡那边把东西准备好,早处理早回来。”

秘书称是,轻轻打开车门,下去打电话去了。

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车窗落半,充斥新鲜草木的清凉空气涌入肺腑,莫砺峯什么都没做,静静看了小洋房庭院里那座冷杉小屋半晌。

假如让林深知道他有时时掌控她行踪的欲/望,大概会瞪圆了那双漂亮眼睛,吓得一声不响跑开更远。

莫砺峯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难称得上是正确,但对于分离的焦虑犹如浓雾隐目,不看到那枚蓝色箭头在准确的位置亮起,他会感到遮蔽与荒芜。

他只能强迫自己尽量减少犯错的次数。

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林深从他身边离开,都会让莫砺峯梦见一只曾经在深冬雪原遇见的鹿。

鼻尖湿润,肚皮柔软,目光天真而防备。

明明面对面对峙,眼神相抵,四目相对,仿佛下一刻就要互相接近。但是鹿的蹄子微微悬空,他若往前一步,表露出半分唐突,她可能就会吓得后退,逃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这种患得患失、担心沉没成本的感觉,让他始终不敢贸然触碰。

只能忍耐,以及等待。

等待她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抖落身上积雪,短暂取暖般向他走来。

**

再次见到林深的父亲林宏宙,是在一场能源管理及碳中和国际峰会。

他们企业的主营产业几乎毫不相关,平时甚少会在商务场合碰见。莫砺峯等他与旁人交谈告一段落,才放下酒杯走过去,不卑不亢礼貌问好。

林宏宙从鼻腔挤出一声“嗯”,正眼瞧了莫砺峯,没像上回那样将人视若空气。

他的老友倒是慈眉善目,笑着打量道,“这位想必就是你的未来女婿?果真一表人才,不错,与你家姑娘般配得很。”

林宏宙没肯定,也没反驳,看不出喜怒地微微抿了口香槟。

莫砺峯不欲继续打扰,简单几句就要告辞。林宏宙叫住了他,脸上带着常居高位的傲慢,让他空出时间今晚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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