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习惯性颔了颔首，回以微笑。

哥哥轻揽着姐姐的腰，没动，也没说话。

直到学生们往下走远了，林深才慢慢转过视线，看向莫砺峯。

他今天还是连帽衫配工装裤，肩宽腿长，短发清爽，看起来像校园里溜达出来的男大学生。

林深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也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反应激烈地拍开他的手，只是往下走一级阶梯，自然地脱离了他的怀抱。

莫砺峯怀中落了空，眸光掠过丝缕暗影。

“我不知道，你一直没见到那幅画。”他主动开口，声音低低地，没有以往那种不容抗拒的强势。锋利的眉目压低，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但林深没接腔。

莫砺峯难得口拙，有些生硬地捞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林深，我……”

“你最近好像不那么忙。”林深神色淡然，看了两人交缠的手半晌，微微仰起头打断他，“有空散个步吗？”

**

大学城的林荫道春日里新绿盈盈，从露天剧场往上走不远，是一条栽满金合欢的幽深小径。

整片整片金灿灿的低矮花树，蓬勃又轻快，冲散了上一个季节的混沌梦境，美得清清淡淡。

路边雪糕车坐着一家三口，年轻夫妻带着小女孩，妈妈举着手机拍照，小女孩骑在爸爸脖子上笑闹着伸手抓阳光。

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好相貌，笑声咯咯地清脆悦耳，林深觉得可爱，情不自禁看了一会儿。

莫砺峯过去给她买一支朗姆酒口味的冰淇淋。

林深一边走一边吃，两个球的冰淇淋，吃完一个已经腻了。莫砺峯看她一眼，很自然地接过去吃掉。

朗姆酒口味闻起来有轻微苦意，入口是甜的，莫砺峯的表情没有特别不喜欢。

走到一座爬满枯萎忍冬的桥上时，林深停了下来，看着桥下干涸的溪川，只剩乱石，没有流水经过。沉默许久，终于肯开口。

“关于傅小姐的事。”她眸光清澈，仿佛将春日的风光树影都柔软地引入眼中，腔调也是淡而温和的，“昨天对你说了难听的话，抱歉，仅就这一件事而言。”

莫砺峯固执地一路牵着她不放，目光时明时灭，隐去底下不知名的情绪。

“是我没处理好。”他揽下责任。

他原本以为林深见到画之后，就会肯同他好好说话。待两人和好了，她拿绯闻的事兴师问罪，他还能像在新加坡戳穿她饮酒不归的那次一样，反过头来拿捏她一会儿，好让她下次不要再这么胡闹地讲什么分手。

岂料林深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在一起之后，林深几乎没有向莫砺峯道过歉。她有理时嚣张，理亏时跋扈。纵使服软，也只在行事态度上可怜巴巴，不会诉之于口。

如今难得一见她低头。

莫砺峯心中却莫名焦躁。

天边浮云徐徐缓缓地飘，时而遮住日光，正值花期的金合欢投下一片阴影，嗅得人心生泠泠凉意。

莫砺峯蓦地松开林深的手，俯身将人搂在怀里。薄薄一片肩膀，不敢用力，怕捏碎，鼻尖蹭在萦绕果香的颈侧，呼吸闷热潮湿地埋进去。

他声音闷闷的，学着哄她，“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深仰着头，感觉温热的鼻息洒在自己动脉上，仿佛火焰沿着血管蔓延至心脏。

她想莫砺峯大概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不多不少一点点，不然不会在她主动放手之后，还愿意像她教过他的那样——

靠近她。

抱她。

吻她。

不让她走。

也不会为她浪费时间做到这份上。

过去三年，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花过这么多时间精力。

他总是忙。连视频通话的时间都是额外分出来的，给她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视角，有时话都谈不上几句，并非全心全意为她。

可他又会记住她的话，会履行每一个承诺，会为她做明显亏本的不平等交易。他对自己不是全然没有用过心。

在傅宁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林深心中涌上来的唯一感想是：幸好。

幸好，莫砺峯不是糟糕到那种程度的人。

没有了傅宁这一层误会，林深发现自己对莫砺峯的态度，又倒退回了刚开始说分手时那样。尽量礼貌，尽量体面，尽量周全。

她可以心平气和地退出，不再挟恩图报。

曾经她半是强迫地逼过他，也因此帮过他，如今她愿意祝福他与他心中所爱。

归根结底，大概是林深的底线如此。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情感阀门，说爱就爱，说恨就恨，太理想化了，林深做不到。而自己珍重之人品格没有那么烂、没有那么不值得，她的心理负担就没有那么重，莫砺峯还是一个很好的人，纵然他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