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昏昏沉沉地回想在此之前他们的整个沟通过程——

她邀请他来。他同意了。

她在微信里给他发去公寓地址。他回复「收到」。

她当时待在学院教室，被众多阁楼幽灵般的大理石雕塑围绕。为了和他多聊几句，她没话找话说，拍了一张倚在窗边神情舒展的男性胸像，连同佛罗伦萨的日落一起发给他。

她请他不要感到有负担，胸像制作不会花费模特太长时间，自己不会指定任何神态动作，他可以按照平常的样子轻松自在地呈现。

他这次的回复比之前慢了很多，直至林深离开教室，对话框才弹出新消息。

「这是参考范例吗？」他问。

传统大理石肖像大同小异，林深怕解释得多了显得累赘，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莫砺峯又过了很久，才回复「好的」，意料之中干巴巴的语调，北京时间很晚了，林深怕打扰他休息，没有继续往下聊。

现在带着线索回想起来，那座日耳曼青年的胸像虽然主要着墨于头颅五官，但是按照标准比例创作，不可避免地往下带到了肩颈及最后一根肋骨。

那座雕塑是裸着的。

林深终于意识到误会产生于哪里，他们根本没有事先沟通过与此相关的问题。

她正准备向他解释“不用脱”，人像并不总是裸着的，自己原本就有意把他连帽卫衣的褶皱一起刻下来。而且刚刚把室温调低，深秋时分待久了其实很有些冷的。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莫砺峯就垂着眼睛，像在海边初见时那样，拽着领口将卫衣脱了下来。

他把卫衣随意对折放在桌面，抬头看林深一眼，又默不作声把剩下的白色T恤脱掉。

林深瞬间把话吞了回去。

窗边光线明明灭灭，莫砺峯安静地站在那里，将匮乏的日光挡在身后。

他的耳垂红得不像话，表情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紧绷着，右手心不在焉搭在桌面上，蚓状肌与青筋清晰可见地浮起。

莫砺峯的身材远比林深想象中精壮。

因为身量高，肩膀骨架阔撑着，整个人格外有力量感。他的胸腹与手臂有明显训练痕迹，脊背微微弓起时，肌肉线条显得更具爆发力，但又不会太过夸张，以至于埋没锁骨与肩胛骨的存在。

是林深喜欢的那种清瘦的性感。

他将目光重新投到林深脸上，见林深迟迟没有反应，只好又轻咳一声，主动问她：“不用像刚刚那样吗？”

像刚刚哪样？

当林深反应过来莫砺峯在说什么的时候，呼吸一顿，心跳按捺不住地变快。

她眼睛瞪得圆圆地回望莫砺峯，昧著良心说了句“要的”，随后果断将计划中的胸像改为半身像，有些晕乎乎地绕过支架重新回到他面前。

差点崴到脚，莫砺峯伸手扶住她。

林深掌心扣在他手臂上，站直之后，她声音很轻地说了“谢谢”。

两个人靠得很近，松木与果香的气息融合在无风的空间里，林深凉软的指尖一如方才，顺着他手臂上突起的静脉血管一路描绘，最后滑落他掌心。

莫砺峯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关节分明，生命线附近有一颗很浅的痣。

林深轻轻戳了一下，莫砺峯指尖微动，下意识收起掌心将她握在手里。

他的手心好热。

像藏着跳动的火焰，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没作声，微微挑起眉看他，他便也不说话，慢慢将手松开。

“你看起来不像喜欢运动的人。”为了避免陷入更微妙的尴尬，林深主动挑起话题，“或许说，不像会把时间分给运动的人。”

“是不喜欢。”莫砺峯没看她眼睛，看着她的手，低声答道：“保持精神。熬夜需要。”

林深听得蹙了蹙眉，像是揶揄，又像叹息：“好忙啊，你。”

莫砺峯就不说话了，脊背更加紧绷地，等待她的手再度落到身上。

林深指尖碰了碰他肩胛骨与三角肌交接的位置，然后沿着肱三头肌到前锯肌，块块分明的肌肉触感很好，如果不是莫砺峯的体温熨烫着指腹，会令她错觉自己正在抚摸一尊美术馆深处的雕塑。

她的皮肤很白，贴着他，犹如苦的巧克力与甜的糖霜。莫砺峯隐隐咬着后槽牙，闭着眼睛不去想，冷静地预判她接下来的动向。

直至她的指尖漫无目的地，从心口徜徉至腹直肌。

莫砺峯腹部核心条件反射地收缩，呼吸瞬间粗重些许。林深好像根本没留意到，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抬眼望他，顺着线条碰了他凹陷的髂前上棘。

任谁被碰到这处都不会无动于衷。莫砺峯发誓。

他再难忍受下去地，又一次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