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26)

作者:空壳面包

她觉得心脏破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缝隙,看似微不足道,然而海水沿着裂痕汩汩灌入,永夜霜雪令血液积冰,顷刻间冻结四肢百骸。

是啊,林深从来不知道莫砺峯有看演奏会的时间。

但他显然是有的。

林深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去年那个圣诞节。林深将车停在路边打电话给莫砺峯,莫砺峯说他在洛杉矶,但其实他在S城,像方磊说的那样,像林深亲眼所见的那样,他和杨伊琦在一起。

林深的表情都麻木了,意识游离于躯壳之外,也顾不上什么该死的体面不体面 ,只想即刻从这里逃离。

“放手。”她听见自己第一次用这样的声音对莫砺峯讲话,仿佛视之为草芥,弃之如敝履。

莫砺峯的脸色很难看,他紧紧握着她不肯让她走,唤她名字的嗓音沙哑得令人畏怯:“去谁那里,这么着急走。”

“下半场开始了,你没听见?”林深眼眶酸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拒绝他的触碰,一声不吭地往回拽自己的手。

以往有争执,她和他闹别扭,莫砺峯从来不会反驳,但她发脾气离开,他也不会让她走。莫砺峯抓住她的手时,她很快就会对他说“疼”,或撒娇,或抱怨,或恼怒。以往她还愿意对他说话,但这次她把自己的手拽红了都没有作声。

莫砺峯姿态很强硬。

但没有真的让她疼。

林深没有说,他最后也还是松手了。

她把手护在心口,身上留下了他莽撞的痕迹。

背对莫砺峯的时候,林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一种被撕裂的不安全感。以往主流观点的灌输,常常令人误以为坠入爱河后才能使人成为完整的人,柏拉图式的灵魂统一,但林深知道绝非如此,至少以她个人而言——她本来就是完整的,而爱使她破裂。

她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个42天才能修补好自己。

林深曾经天真地以为,分手之后最好还能保持做普通朋友,因为他们有重叠的社交圈,有经济方面的合作,还有偶然不定的碰面机会。碰面的话,可以若无其事地颔首打招呼就足够好了,登场的姿态难看又惹人笑话,总不能连离场也拖泥带水惹人厌。

是她自欺欺人。

林深是想体面。但从傅宁到杨伊琦,莫砺峯半点不给她留颜面。

她拒绝的态度太坚决,莫砺峯没有再拦她,也没有追上来,林深听见他守在不远不近的身后,语气生硬又平静地喊她名字,问她:“你和常昊,你们又在一起了?”

林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再想知道,她快步离开没有回头,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和你没关系。”

14 花园

林深走得很快,步步紧跟不敢迟疑,仿佛惊惧身后地板陷落,会令她坠入深渊。

在通道转角猛地撞到常昊时,常昊恰好向她走来,他单手扶住她的背,仔细端详片刻她的神情,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问她是要走还是要留。

林深哑然地攀住他的手臂,腿脚发软,脑中一片空白。

常昊扶背的手改为揽腰,有力地撑着她不让她滑落,他领口优雅弥散的斯里兰卡檀香气息,将林深轻柔笼住。

过了半晌,音乐厅内响起欢呼与掌声,隔音门扉即将关闭,常昊几乎要揽着她向出口走去,她这才如梦初醒地摇摇头,挽着常昊的手臂重新回到座位。

因为他们坐在很显眼的贵宾席,与演奏台的距离很近。这是她格外喜爱的钢琴家首场回归巡演,不能集中精神欣赏已经觉得抱歉,她不想更失礼地直接缺席下半场。

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林深总是下意识寻求表面的风平浪静,失态也是短暂须臾,下一刻就要若无其事地调整过来。

所幸观众席上灯光很暗。

裴燃演奏的姿态张弛有度,指尖流淌舒缓、优美、富于戏剧性的旋律,林深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直至她弹到李斯特的安慰曲。

常昊的指尖触碰她的面颊,替她拭去滚落的眼泪时,她没能像刚才那样躲开。他的手指和莫砺峯很像,又不像,同样的宽厚与修长,但没有那种松木般的粗粝与笨拙。

常昊的手是养尊处优的手,力度很轻,仿佛怕因此碰碎了她。

他对她没有要求,也没有逼迫她直视自己。在演奏会谢幕结束之前,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哭泣的脸藏在怀里,避开旁人的目光,将她从昏暗的空间带了出去。

春夜料峭,风声在黑暗中翻滚,他们停在一条苍老疲惫得几乎流不动的河边,常昊将车厢后座的隔板升上去,让林深可以整个人蜷起来,将脸埋进膝盖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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