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29)
邹氏眉心跳了又跳,揪住蔺氏,小声地说:“嫂子,要不是看你面上——”
“管我什么事?”蔺氏忙推开邹氏的手,搭讪着说:“炉子还没封,我去瞧着,别叫火星子迸出来。”匆匆地给宋氏行了个万福,先一步进了院门,径直向倒座房里跑。
“这个大嫂子,她这个正主怎么就自己走了呢?”邹氏瞅了瞅蔺氏的背影,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揣摩宋氏裙子边上的刺绣,眼见宋氏要走进仪门,忙堆笑说:“扈妈妈,你领着亲家去前厅上坐着,等我去瞧瞧嫂子又闹得哪一出。”
“这不合礼数——”扈婆子还没说完话,邹氏就已经去找蔺氏了。
宋氏不禁轻藐地一哼,“岂有此理,她是断定我们会娶她家女儿了”
“奶奶,这不更好吗?你听那个二太太,张嘴就是亲家。”虽一腔算计落了空,但事情能这样的顺遂,也是一桩好事。
“妈妈,”宋氏一张秀美的脸庞满是肃杀,若是这般轻易地成就了好事,那她过来演这一出戏,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她瞧上了我家,我还未必瞧得上她家!”仪态万方地率领着一堆丫鬟、媳妇,便进了前厅里。
胡六嫂站在廊下,巴巴地瞅着宋氏,望着她头上金闪闪的凤钗,身上不住流淌的丝光,不禁头晕目眩起来。
“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你家太太们出来,把‘贵人’撇在一边,算谁家的待客之道?”扈婆子嗔了胡六嫂一声,一扭头,望见一个穿了灰不溜秋、臃肿大棉衣、棉裤的女孩子巴巴地站在一边瞧热闹,走过去,伸手向她额头上一戳,“你这丫头子,来这干什么?亵渎了贵人,你担当得起吗?”
“你这个成了精的老母猪——”蘅姑被戳了一指头,不由地炸了起来,胡六嫂赶紧地捂住她的嘴,小声地说:“看在莲姑娘面上,忍一忍吧。”拖着蘅姑就向内院来,走到抱厦房前,一惊一乍地说:“了不得了,来了一位非常阔气的奶奶!”
“阔气的奶奶?”妙莲听钱家这般郑重以待,脸上不禁又滚出红晕,借着拉荣宝玩,掩饰自己的羞涩、喜悦,小声地说:“扈妈妈说亲的时候,提起过,这钱家里头有一位堂姐很阔气——她嫁了酒楼管事的儿子,那个管事,一个月也挣五六两银子呢。”
“哼,五六两银子算什么?那只成了精的老母猪,敢戳我!”蘅姑仍记着旧仇。
胡六嫂说:“三姑娘,权看莲姑娘的面吧。莲姑娘,你瞧,大老爷不在,大太太、二太太出门迎人,一眨眼又不知道向哪去了,现把人闪在厅上呢。不如,你出去陪陪客?我瞧,来的都是女孩子们,你出去也不怕什么。”
“……怪羞人的。”妙莲扭捏着不肯,蕙娘把她手里的荣宝抢下来,笑嘻嘻地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更何况,你又不丑。”
蘅姑当即推妙莲向外走,红豆锤了捶有些酸胀的肩膀,也想出去松一松筋骨,就和妙莲、蘅姑一起走出来。
到了廊下,蘅姑专一地去踩那被冻得结实了的冰雪,红豆抬头望了一眼天,只见天空蓝得耀眼,虽风仍像是开了刃的刀子,刮得人脸疼,但看见这样晴朗的天,只叫人心里暖融融的。
姊妹二人推着妙莲进了厅上,就绕到后窗下去偷听,也不知道谁喜欢在这偷觑,只见窗户纸上留着一个指头大的小洞。
蘅姑先抢着去瞅,看了一眼后,转过身来抚着心口,咋舌道:“好气派!为了今天会亲,钱家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我来瞧瞧,”红豆凑到小洞那,先望见宋氏头上的金累丝衔珠斜凤钗,随后见宋氏优雅地蹙眉,颇为嫌弃地睃着妙莲,不由地纳罕:现今李家的门第,可比钱家高,这钱家的姑奶奶,怎地这样不逊?
再仔细地打量那少妇,只见那富丽的少妇,生了一张端庄文雅的鹅蛋脸,高高的发髻上簪着凤钗,此时脱去了披风,穿着一件银红缂丝夹袄,系着一条玫瑰紫的缂丝撒花裙子。
虽富丽,但不时兴了。
身边跟着的六个媳妇、十二个丫鬟里,四个媳妇胸脯高耸,俨然还在哺乳,十二个丫鬟,只有两个近身伺候,剩下的十个,低眉顺眼地干站着,有两个还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这是大户人家的小妾。”红豆在心底推敲着,而且猜测她今次过来,必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毕竟,能用上四个奶娘,说明她身处富贵之家;但只有奶娘没有小主子,说明奶娘过来只是凑人头。身处富贵之家却人手不足,那不是小妾是什么?
“等定下日子,得问那个堂姐要几个花样子,二姐姐你瞧,她裙子上的针线,咱们家也就你做得出来。”蘅姑不住地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