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28)
“嫂子放心。”邹氏暗暗地撇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罪了这样的‘贵人’,向哪后悔去?弟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等会子见了‘贵人’,千万要看我眼色行事。”蔺氏舍不得不说她昨儿个酝酿了一晚上的话。
邹氏嘴角噙着笑,一句刻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也不怪蔺氏往自己脸上贴金,毕竟她家现在今非昔比了,妙莲嫁个了杀猪的,是有些寒碜人。面子么,谁都想要。
说话间,两妯娌就走到了大门首,邹氏探着身子瞅了一眼,“嚯,大嫂子,是不是太过火了?”瞧那簇拥在轿子边的丫鬟、媳妇们,只数人头,就要数上好大一会子。
“这算什么?”蔺氏就爱看邹氏没见识的模样,“大户人家,就是这么个做派!你看的稀奇,人家只当是平常。”推了邹氏一把,叫她出头去迎。
邹氏明白得很:李正白这一房没什么拿得出手、撑得住场面的本事名头,可不得叫她这举人夫人抛头露面么?
她走上去迎接,却不见轿子里人出来,两条柳眉不禁微微地蹙起,眼神溜到蔺氏身上:怎么回事?一点礼数都不懂,人迎出来了,还赖在轿子里孵蛋?
蔺氏只当“贵人”在拿大,咳嗽一声,示意邹氏先请安问好。
邹氏站着不动弹,脸上的青光穿过脂粉射了出来:一个杀猪家的,又没什么功名在身,凭什么在她跟前拿乔作势?
“奶奶,”凡事讲究点到为止,扈婆子怕坏了事,忙走到轿子边催促宋氏。
宋氏怀里抱着暖炉,微微地撩起扈婆子站立的这边帘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原来,她的丫鬟瞧见赵颁骑着马进了巷子,唯恐被赵颁瞧见,戳破了幌子,于是赖着不肯下轿。
“弟妹,你催一催。”蔺氏扯了扯邹氏的袖子,邹氏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大嫂子,你糊涂脂油蒙了心了,就算要撑场面,也犯不着叫自家人这样的低声下气?”
蔺氏一时语塞,陡地想起自己口口声声地叫“贵人”,还没跟邹氏说“贵人”是谁,于是贴在邹氏耳边,小声地说:“你不要鲁莽!人家是靖国公府的奶奶,端着身份呢——人家伸出一根手指头,都比咱腰杆子还粗。”
“大嫂子,你欺负我没出过县城,没有眼力劲?”邹氏剜了蔺氏一眼,虽心底也为眼前的排场暗自喝彩,但为不留下一个眼皮子浅的话柄,压低声音,挑剔地说:“你瞧,为了撑场子,把亲戚都叫来了——连四个喂奶的媳妇都不放过,”瞧那胸脯高耸着,后背厚实的,“一二三四……十二个小姑娘,呦呵,这是把街坊邻居家的女孩子都叫来了?丑话说在前头,大嫂子,这都是你的事,我可不管她们的饭。 ”
“弟妹,你……”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蔺氏深深地看了邹氏一眼,“弟妹,你别胡说,这些都是人家的丫鬟。”
“你瞧那个黑面皮、圆脸庞的,没错,就是轿子北边那个正张头张脑的,”邹氏指着一个丫鬟,不屑地一哼,“她要是个丫鬟,也就是个烧火丫鬟。谁家奶奶出门,带这样的丫鬟出来?”
蔺氏咽了一口唾沫,莫非……难道……呵,反正她这妯娌已经看穿了人家的幌子,那她就不跟着扈婆子瞎搅合了。人在屋檐下,得罪了人,还能过得了好日子?至于妙莲的亲事,等过后再说。
“李二太太——”扈婆子暗暗地给蔺氏使眼色,蔺氏干巴巴地堆着笑,决心一等进门,她就躲开,免得扈婆子跟她挤眉弄眼的,叫邹氏抓住她的把柄。
冷风嗖地一声刮过,一个小丫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亲家,该下轿子了吧?不然,不等茶水上来,就要先来一碗姜汤了。”邹氏头一偏,扯了扯蔺氏的袖子,几不可闻地说:“说好了,我不管她们的饭!”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蔺氏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扈婆子的递过来的眼色。
隔着轿帘,宋氏见邹氏气焰这般嚣张,一面气恼,一面又想,这妇人这般有底气,难怪她五哥不光明正大的求亲,要叫她出来演这么一场戏。
扈婆子心里打起鼓,她精心设计的大场面,竟然没有在第一时刻震慑到邹氏?不怕,她还有后招。
扈婆子猫着腰,如履薄冰地说,“奶奶,外头天凉,咱们进房里说话去。”
宋氏瞄见赵家人进了院门,就伸出一只手撩起帘子,站在帘子边的媳妇们,赶紧地搀扶她走出。
宋氏款款地走向邹氏,美丽的脸庞上,挂着纡尊降贵后俯就的笑,“这就是二太太?”未免赵家人再出来,一壁问着,一壁就扶着丫鬟们的手,仪态万方地走进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