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35)

作者:春潭砚

她自小有春癣的毛病,以前在流云观避世时总得,多亏有段殊竹捐两棵桃花树,小心翼翼栽到院子里,又将花瓣做成养颜膏,天天用才好起来。

说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发生太多的因缘际会,恍如隔世。

冷瑶微微一笑,“我的春癣早好啦,今年不在自己家,少些麻烦事吧。”

她还是这样能省就省,一点儿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完全没有枢密院主使夫人的架子。

段殊竹伸手将冷瑶搂过来,她轻轻叫了声,落到对方怀里,被抱起来往里屋走。

外面还有丫头站着,冷瑶不好意思地指指,“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段殊竹笑,“我自己的夫人,难道抱不得。”

他把她放入锦被里,放下细纱帷幔,大丫鬟宝甃挥挥手,只留两个丫头守夜,其余都退出去。

屋内剪了灯,冷瑶还没睡稳,忽觉耳边一阵温热,那是段殊竹在咬她的耳垂,连忙用手推开,小声说:“段哥哥,老实点——在别人家里少乱来,到时让丫头说嘴。”

段殊竹哑然失笑,冷瑶从小胆子和针鼻儿似地,这些年跟着自己也半点没长进,姝华都五岁了,正经夫妻搞得像偷情一样。

“夫人,南边的枢密院主使府眼巴巴地等着呐,你又不去,非住到花子燕这里来。”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放在白生生肩膀上,幽幽地:“别忘了咱们自己的家。”

枢密院府——曾经发生过太多冷瑶不愿意提及之事,与段哥哥分离,泽兰被囚禁,这辈子也不想回去。

她兀自叹口气,两人从小长大,段殊竹怎会猜不到对方心思,伸手将夫人的头放到胸口,搂着说:“瑶瑶,其实有件事早该告诉你,苏泽兰——前几日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杨叛儿》六朝乐府曲。

后面还有一章~

第30章 春暖睡鸳鸯(二)

夜阑人静, 段殊竹抱着心上人,怀中一袭香软满怀,本不想在此时提那个惹人烦的亲弟弟, 可又看不得冷瑶叹气, 他疼她疼惯了,一点儿罪都舍不得对方受。

十岁初识,九华山流云观墙头的惊鸿一瞥,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姑娘便深深刻进骨子里,她那样不染纤尘, 一双美丽的杏仁眼落尽春日清晨所有朝露, 水波粼粼。

自己说什么她都信,包括那些被改得不着调的诗词歌赋,那句他的最爱——“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①。”用殊换作疏,便有了二人名字。

本应在金陵青梅竹马过一辈子, 哪知段家被卷入前枢密院主使李文复与母亲旧事,紧接着柳家,连家俱被牵连,上一代恩怨涉及到下一代, 他被充入掖庭为奴,才给了苏泽兰趁虚而入的机会。

仔细算一下, 冷瑶年少时与自己待过五年,倒是与苏泽兰还多一年,他心里不舒服,纵使美人在怀, 仍旧气不打一处来。

“他如今放出来, 仍在翰林院入职, 你们也算旧相识,找机会可以见见。”

话说得客气,腔调可越来越冷,惹得冷瑶趴在胸口笑,段哥哥的霸道,一辈子也难改。

她都说过多少次与泽兰是挚友,从未有过半点越轨想法,不只自己没有,甚至能保证对方也一样。

冷瑶将指尖往上移了移,顺势挑开夫君中衣的领口,一点点也不僭越,温热鼻息便落下来,痒痒地顺着肌肤蔓延到胸口,段殊竹反手把她放到身上,捏对方鼻尖。

“刚才谁说的要老实,你胆子大了,别招我。”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夫君和个孩子一样,总想没用的东西。”冷瑶满脸笑意,手臂撑在他精健肩膀上,揶揄着:“我与泽兰年少相遇,好赖相处过几年,难道段哥哥希望瑶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撒谎不认识,说这人死了也不关我事。”

段殊竹不紧不慢地接话,“你且说一句,我听听呢,不管是真是假,哥哥心里受用。”

冷瑶差点笑出声,这人现在至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外人都传枢密院主使阴鸷狠绝,座下白骨成堆,可她心里明白,段哥哥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早已与那个清风明月的少年判若两人,可只要夫君心中仍有一份善意,远离朝堂,她可以和他一起用下半辈子的修行来还。

“段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金陵。”冷瑶低下头,柔软长发散落在段殊竹身上,悠悠地:“我不喜欢长安,如今泽兰也放出来啦,见不见又有什么要紧,我——想和你回九华山。”

段殊竹摸着她的秀发,大概是那句见与不见有什么要紧发挥了作用,惹得他心里舒服,落个吻在额头,“很快,等做完事。”

“可是我……心里不安稳,不说别的,前几日为了个纸鸢还闹到左仆射府上,咱们离开京都这么久,一来就闹腾。我听说欧阳公子又拿个新纸鸢送来了,牵扯到太后。”

她愁眉紧锁,借着月光都能瞧见,段殊竹唇角上扬,炙热的吻又落到眉间,“夫人休要操心这些闲事,只要记得——这天下还是为夫说了算。”

腰部的手一紧,翻身便把对方揽进身下,细纱帷幔荡起柔波,月色敛尽光华,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听到动静,瞧廊下飞来的雀儿在打架,扑腾翅膀纠缠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下翻飞倒把灯笼都要掀翻,她打了个哈欠,耳根子臊得很,低声笑笑,明白该去准备净身的水了。

第二日自然起得晚,冷瑶有五更天准时念经的习惯,这会儿过了点,满口说着罪过,赶紧起来穿衣,段殊竹一边拿梳子给她理发,一边靠在枕边笑。

玖儿端早饭来到门外,敲了敲,“主使,奴让人做的新鲜花糕,夫人最爱吃的东西。”

里面应一声,他走进来又服帖道:“小娘子那里也送了份,今早看着特别高兴,说主使把蝴蝶鸢要回来啦。”

冷瑶一听,吓得腾地站起来,“那可是欧阳公子代太后赔的东西啊,咱们怎么能收——”

段殊竹乐悠悠地捡起一块花糕,把对方拉到腿上,将花糕送到冷瑶嘴里,笑:“安心,那纸鸢是苏泽兰给的,欧阳雨霖的我自有用处。”

她愣了愣,心口扑腾直跳,从泽兰手里拿来的纸鸢,该不会知道自己在街边见过对方了吧!昨夜没说也是怕段哥哥胡想,没想到弄巧成拙,枢密院眼线遍布天下,自己太疏忽。

脸颊通红,含着花糕低下头。

段殊竹微微一笑,也不吭声。

玖儿见状,向前几步附耳:“主使,宫里有人捎来信,请主使入宫一见。”

段殊竹点头,猜到是苏泽兰,这人总算聪明,没有冒冒然跑到将军府,随即站起身。

他到的时候,苏泽兰正在兴庆殿里煮茶,茶饼从鎏金飞鸿球路纹笼子里拿出来,碾碎后放入飞天仙鹤纹银茶罗子,再用茶则取适量放入釜中,水沸后从鎏金摩羯鱼三足架银盐台点了些料进去,后又加入酥,茶叶在乳白的奶中翻滚,不一会儿香气扑鼻②。

段殊竹坐在一边,乐悠悠地瞧对方用勺子打着奶泡与茶沫子,随手捡起案几上的茶盏,揶揄:“弟弟这里好东西真多,西域来的奶酥还有这一对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全是价值连城。”

“兄长说笑了,比不得枢密院。”将煮好的茶倒入琉璃盏内,递过来,“今日有事相求。”

段殊竹笑笑,不搭话。

泽兰抿了口茶,道:“弟弟与兄长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实话实说,我心里只惦记十七公主之事,殿下这些年与我有恩,只愿公主将来能有个好归宿,别的全凭兄长做主。”

“你不是选了工部侍郎修枫。”段殊竹挑眼看对方一眼,“怎么,难道又改了主意?”

“我选有什么用——”佯装无奈地摇头,“是陛下不愿意,应该说陛下并不想让公主出嫁。”

段殊竹笑出声,将琉璃盏放下,“不想,天下不想的事可多了,咱们的小皇帝还是长不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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