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色危机(79)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习惯了成为主导者,成为聚光点,成为不会犯错的那个,从来都是别人嫉妒他,羡慕他,却还无能为力。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因为一个人,泛起无法宣泄的嫉妒。
心底从来没出现过的阴暗面慢慢翻卷开来,沿着血管遍布全身,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恶念。
薛凛不想再看魏纯宇和魏惜的姐弟情深了。
他脸色微冷,转身就要走。
“薛凛,等等。”魏惜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声音是很平和自然的,没掺杂任何情绪。
薛凛立刻停住,夜风卷着不知名的花瓣在他脚边滚走,虫鸣渐渐小了下来。
他很清楚那一秒他心跳的频率变了,他甚至期待着她说些什么,或者有一丝回还的余地。
哪怕她亲口承认不喜欢他,是在骗他,仗着他现在对她的余情,他未尝不会妥协。
但他又憎恶对她没有底线的自己,他没法纵容自己一次次的低头,所以停下来后,他并未看向她。
魏惜眼睑颤了一下,闪身,让出杨玟亦来。
她一拉杨玟亦,将他推到薛凛面前:“跟他说,说清楚。”
薛凛一皱眉,不解地打量杨玟亦。
他和杨玟亦不熟,他知道班里有这么个班长,但两年里没说过几句话,说实在的,他看不上杨玟亦敏感又怯懦的样子。
杨玟亦狠狠吞咽一口唾沫,汗顺着后颈往衣服里流。
他硬着头皮,忐忑地咳了一声:“薛凛,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魏纯宇莫名其妙:“你让他们说什么?”
魏惜:“你先闭嘴,等会儿。”
魏纯宇深吸一口气,环抱双臂,没好气地靠向石壁站着。
薛凛冷冷扫了杨玟亦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
杨玟亦用掌心扶了扶碎裂的眼镜,模糊的视线让他有了些虚假的安全感,他冲薛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高二元旦夜那次,是我......是我告诉年级主任的,不是魏惜。我当时怕你闹出大事,影响咱班在年级的地位......当然也影响你!”杨玟亦慌乱间,出于对薛凛的恐惧,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我的本意也是为大家好的,这种事,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学生啊!我当时不知道你妈妈是......”
杨玟亦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当着魏惜和薛凛两人的面,他就像被夹在独木桥上,左边是冰川,右边是岩浆,稍微动一下,都要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薛凛额上青筋绷了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足底蔓延,迅速席卷了他。
冷颤过后,就是无法言喻的愤怒。
然而他小臂沉了沉,手骨紧了两下,最终颓然放开。
杨玟亦像鹌鹑一样躲在魏惜身后,魏惜毫无反应,显然她已经不在意了。
不管薛凛现在如何愤怒,不管这件事造成的蝴蝶效应多么残酷,一切都已经无法扭转。
他对魏惜的所有偏见,都源于这次告密。
因为有了告密事件,他才会在西尧生日趴那晚故意刁难她,羞辱她,让她在零下几度的地下一层冻了两个小时,也让这件事成为跨不过去的芥蒂。
他误会她了。
她没有在元旦夜告密,也没有为了钱出卖他的信息,她有给自己定下一条底线,那些违背道德的,她从来不做。
是他不相信她,能在那样的境地,也固执地坚守一些东西。
薛凛抬起眼,看向魏惜的眼神多了分迷茫,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魏惜,我......”
魏惜却平静的替他开脱起来。
“没什么,这件事你也是被骗的,但替林佳祎背锅,用退出学生会换钱都是我做的,我还是那个让你忍受不了的样子,其实多一件少一件都无所谓,只是我不背没报酬的锅。”
她突然觉得能够宽容,因为她对他再没有了高于常人的要求,他们只是高中同学而已。
薛凛的手指在空气里无处停放,他的声音多了丝沙哑:“我没有......”没有忍受不了你。
他向来气定神闲,能言善辩,从未像今天这样心虚磕绊。
但他没有吗?
他有。
他确实将这些当作两人之间需要磨合的地方,之所以要磨合,就是因为他看不惯。
但他又很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不是施舍,他是情难自禁。
魏纯宇冷笑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薛凛,忍不住奚落道:“哟,我说就凭你怎么敢看不上我姐呢,原来根源在这儿啊,你是不是觉得赚那三瓜俩枣的很low啊?”
魏纯宇挑了挑眉,浑身戾气:“没错,是挺low的,但魏铭启当时一分活钱都不给我们,生怕我们偷偷拿给我妈用,你眼里那点不值一提的钱,已经足够我妈吃药我姐打疫苗了,再说了,你的钱就是自己赚的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姐!”
薛凛一瞬想起他和魏惜交往时,魏惜说预约的HPV疫苗终于排到了,要去打了。
他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打,为什么要预约社区医院,魏惜只说是方便。
他还说直接去私立更方便,进口疫苗根本不用排队。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疫苗要花多少钱。
原来,她把钱用在了这上面。
他知道她家里出事,一时困难,但他从没彻底了解过,她到底有多么拮据。
其实她除了不喜欢他,并未做错什么。
魏惜睨了魏纯宇一眼,淡淡道:“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她说完,顺势挽住了魏纯宇的手臂。
魏纯宇在一边护着她,还小声说:“我背你下去快多了。”
薛凛站在那儿,看魏惜扶着魏纯宇,越走越远。
她确实越走越远了,再也不会跟他闹脾气,不会在他面前眼红流泪,不会动情生涩地迎接他的吻。
那种折磨人的,引人疯狂的空虚感,再次侵占了他。
他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一直在得到,得到褒奖,瞩目,名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失去,体会求而不得。
真的好难受。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难受,一切只能化作不甘心的凝望。
等他们下了山,实验班的同学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
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停车场等待专车过来接。
宋泽臣,西尧,隋倘他们也在。
魏惜踩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借着停车场明亮的大灯,看清了西尧的满脸忧色。
她忍不住想,他们倒真是情深义重,怪不得有人说,不要和经历过长久恋爱的人在一起,他会忘不掉前人。
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
她没有参与的他那么长的青春,西尧都在。
所以他左右为难,她可以理解,他最终原谅了西尧,她也可以理解。
但这不代表西尧可以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嚣张炫耀。
当她决定放弃薛凛时,她就无瑕可击。
魏惜拍拍魏纯宇的小臂,示意他跟上,然后朝西尧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主动跟她招手,笑眯眯的:“嗨魏惜,刚才知道你有夜盲症,薛凛担心,立刻跑上去找你了,我们等他呢。”
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魏惜瞥了他一眼,眼眸一垂,定神后,才把目光落在炸毛刺猬一样的西尧身上。
西尧咬着唇,沉默地盯着她,一张脸在大灯的照耀下显得苍白。
薛凛看到魏惜走向西尧,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个场面,魏惜显然会误会是他带西尧来的,因为他们以前就总在一起玩。
但他没有立场解释,当然,魏惜也根本不会在意。
魏惜的目光微微下移,将西尧打量了个透。
她轻扯了下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瞧不起。
她说:“你当时跟我说,他不会像当初对我一样,让你道歉,让你用羽绒服擦地,你很骄傲吗?很洋洋得意吗?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