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色危机(5)

作者:消失绿缇

忍过一节晚自习,乘上校车回家,她成功冻感冒了。

魏惜咳嗽着走进家门,手指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但她饿坏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上下楼梯都眼前发黑。

可客厅的灯暗着,家里没有饭菜香,只有浓郁的酒气。

姜颂辛靠在沙发上喝酒。

魏惜甩掉书包,迈开僵硬的腿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抱住酒瓶,往自己怀里带,柔声说:“妈,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姜颂辛用力拉扯着酒瓶,清丽的面容满是倦怠与醉意,她眼睛是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乳白色的针织衫上沾满了酒渍。

姜颂辛情绪激动:“阿西,你爸要和那个贱人结婚了!”

说完,她又难以控制的痛哭起来,眼泪沿着并不算年轻的侧脸滚落,豆大的,源源不断的。

魏惜眼神颤动,抬起双手,去擦姜颂辛的眼泪:“妈,不是说都过去了吗,管他做什么。”

眼泪碰到了她指腹的划痕,伤口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姜颂辛喝多了,失态道:“阿西,你告诉我怎么过去?我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我和他做了十几年夫妻!他怎么能这么狠毒,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魏惜今天过得也很惨,但她顾不得从母亲那里寻求安慰,只能紧紧抱住姜颂辛,学着小时候姜颂辛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哼咛的哄着:“妈,别哭了,他会有报应的。”

姜颂辛倒在魏惜怀里,魏惜身上冷的她一哆嗦,她迷蒙抬起眼睛,看着女儿清瘦的脸,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阿西,妈妈只有你了,这么多年,妈妈什么都没能留下,连纯宇都没能留下......”

魏惜心中刺痛,强忍辛酸,郑重的承诺道:“你永远都有我,我和你一起恨他。”

魏铭启这个人,在有异心后就开始转移个人资产,等到离婚分家的时候,姜颂辛才发现,他的个人账户根本没有钱。

姜颂辛曾经全心信任丈夫,十几年任劳任怨的相夫教子,她对魏铭启的隐藏资产和投资股份完全没有概念,吵着要离婚的时候硬气,真正涉及财产分割的时候,她却连怎么请教律师都不会。

她说魏铭启出轨导致婚姻破裂,可又没拍到捉奸在床的证据,在魏铭启的专业律师团队面前,她自然讨不到便宜。

最后法院把房子和车判给了姜颂辛,但姜颂辛还要支付魏铭启一百万的家具钱。

魏铭启说了,她要是卖房子,自己就能买回来,总归他有实力重新拿回这个家。

姜颂辛争一口气,死也不卖房子,但她确实拿不出一百万的流动资金。

于是她郁结攻心,昏倒住院,反倒被查出宫颈癌。

姜颂辛与魏铭启有两个孩子,魏惜和魏纯宇。

魏纯宇只比魏惜小一岁,这意味着姜颂辛生完魏惜没多久就又怀孕了,现在想想,魏铭启一直就没珍惜过她。

孩子大于八岁,可以自己选择跟谁,但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按常理法院会判一边一个。

家庭美满时,孩子自然是又爱爸爸又爱妈妈,可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刻,现实的残酷就无处遁形。

虽然平时都是姜颂辛照顾他们,但姜颂辛现在拖着病体没有赚钱能力,离婚也没分到太多财产,跟了姜颂辛意味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此消失。

而虎毒不食子,魏铭启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子。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魏纯宇看着姜颂辛沉默了。

姜颂辛似乎也知道,她在财力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力,无论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她都该无私的将两个孩子推给魏铭启。

可她真的做不到,她生了大病,不知还能活多久,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于是她眼神躲闪,眼泪噼啪往下掉,仿佛终于从乌托邦里走出来,却被现实伤害的遍体鳞伤。

她知道,最残酷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想跟她。

毕竟魏惜和魏纯宇都大了,法官最终会尊重他们的意愿。

魏铭启志在必得,甚至送了魏惜一套卡地亚手镯,还承诺以后她跟着爸爸,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但最后魏惜坚决跟了姜颂辛,而魏纯宇低着头,跟魏铭启走了。

魏惜有时候会想,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无论魏纯宇有多不舍得姜颂辛,他也始终无法理解姜颂辛内心的痛苦和无助,就像分明是魏铭启的过错造成这一切,魏纯宇最终却怨她戳破了爸爸的背叛。

可魏惜能感受到那种痛,感受到为家庭奉献一生却被抛弃的女人的脆弱,她甚至能看清姜颂辛眼中如孩子一般的哀求,和想要留下他们却无法开口的酸楚。

她必须留下,她要撑起妈妈活下去的信念。

那时她十六岁,可惜不够强大,但幸好并不弱小。

而魏纯宇看到魏惜选择姜颂辛时,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仿佛道德枷锁已经有人替他背负,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跟魏铭启过好日子。

然后,为了支付魏铭启的家具钱和姜颂辛治疗的费用,魏惜把家里名贵的衣服首饰全都处理了。

姜颂辛治疗了七个月,终于结束最后一次放疗。

但她仍旧要继续吃药,防止复发。

医生告诫她注意饮食健康,保持心情舒畅,于是她们快半年没再提魏铭启的名字。

可其实一切都没有过去,魏铭启就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姜颂辛和魏惜的生命里。

姜颂辛哭着睡着了。

魏惜强忍着咳嗽,替她换掉脏衣服,给她枕上枕头,盖好被子。

然后她自己才去浴室,冲洗一天的寒意。

热水从皮肤流下来的时候,她感到了被灼伤的刺痛,她手指发痒,似乎已经被冻伤,但家里没有冻伤膏。

冲完了澡,魏惜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然后她才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到书房补回今天欠下的学习任务。

书房是魏纯宇的房间改造的,毕竟魏纯宇已经不会再回来住了。

离婚没多久,魏铭启又买了一套小别墅,记在那女人名下,魏纯宇搬去了别墅住,又被魏铭启送去了国际高中读书。

魏惜看了看被划伤的中指,伤口已经有些发白,不再流血,割痕也不深,应该很快就能结痂愈合。

但她知道,有些伤口,已经不会再愈合了。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小相册,封面很土,但在十多年前还是很流行的。

她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幼儿园的纪念合影。

照片上的她和薛凛应该都是四五岁的年纪,恰巧被分到同个班级。

她记得自己面对新老师很紧张害羞,不好意思跟老师请假去卫生间,结果憋不住尿了裤子。

那时候她已经十分知道羞耻,也清楚这个年纪还尿裤子,肯定要被同学们嘲笑。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泪眼婆娑,老师怎么哄都不说话不动弹,坚决不排队去吃午饭。

可她越反常,老师就越要关心她,班里同学也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老师为了不耽误时间,执意要抱她起来,她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天都要塌了。

小薛凛却突然站起身来,挡在魏惜腿前,一本正经说是他课间跟阿西吵架,惹哭阿西了,老师可以带同学们先去吃饭,等他跟阿西单独道歉,就好了。

老师不疑有他,开饭时间又到了,于是带着其他同学先走,说一会儿来接他们。

小薛凛没有嘲笑她,反而把自己的裤子换给她,让她将脏掉的裤子塞进书包带回家。

反正他们的裤子都是白色,而且小孩儿身高相差不大,乍一看看不出差别。

然后他帮她瞒住了所有人,保住了她小小的面子。

后来班里有人问小薛凛为什么只穿秋裤,小薛凛痞痞一笑,扬着下巴说:“专家说身体强壮的男生都体热,我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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