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79)

作者:飞天花卷

时空错杂。窗外似是大雨,湿热之气裹挟着扑进窗来,她朦胧间便以为仍在南城,身处暖冬时节漫长的雨季。

拥有潮湿被褥里的短暂相拥。

梁倾陡然睁开眼睛,怔了许久,小时候念过,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概是这种午夜的恍然。

房间有种簇新的余味。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外头是真下起了豪雨。

北城的暴雨季在半夜来临。

忽然想起阳台上仍有衣物晾晒,且还有几盆豆角本想晒干了做腌菜,她起身去收拾。结果还是晚了,衣物自然全都湿了,她折返一趟,见那盆豆角也泡了汤。

有些沮丧,索性站在阳台上怔怔看雨。

北方的雨比南方稀少,也更不讲道理,横斜进来,将她的长睡裙下摆湿透,黏在小腿上,很阴凉的。

近几幢楼各家窗户里早没了灯。只剩她和这个雨中的巨型都市,相互审视。

她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城市好像知道她从南城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这儿大概下过太多场这样的雨,有太多她这样的人,和怅惘的脸。

便是在此时,她才敢细细地思念起周岭泉—— 其实也无非是琐事,南城项目是否顺利,为何又接下了这个旧城改造项目,偏头疼是否见好,是否有新伴侣,是否还是忘记带打火机 —— 就这些,不敢贪多。

到了此刻她才意识到,南城连同许多其他的东西,都已退出她的生命。

她想起何楚悦说的那些。有些羡慕。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她那样的勇气,明亮地去爱过一个人。

但她也有过的 —— 虽是谨慎的,漫不经心的,已流逝的爱。但那仍是爱。

她看了一会雨,进屋换了身睡衣这才躺下。朦胧间又听见外边窸窣一阵和关门声,却困倦至极,不再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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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出门时,见何楚悦房间大敞,餐桌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写着‘我赶早班机去西宁’。

梁倾一笑,觉得这正是何楚悦做事的风格。

她梳洗停当便也出了门。

昨夜雨急,今早倒又是一个极晴朗明快的天气。

又是一天忙碌。往常周五梁倾都会早些回家吃顿好饭,也算是庆祝一周结束。但因为今晚答应了杨峥南的聚会,因此在办公室留到了九点多,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杨峥南才发来一句“走么?他们也差不多了。”

梁倾收拾包出门的功夫,杨峥南已站在了她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人已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正一道往外,忽见Jess从进门那头的走廊来。不免要照面。

Jess笑道:“诶,你俩这是有啥活动。”

“杨律师和所里几个他的大学同学聚会呢,把我也拉上了。”梁倾笑答,都到了这份上,自然补一句,“一块儿来么?就在楼下。”

“不了不了,”Jess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知道他们只是客套,说:“我也约了人,拿了包就走啦。周末愉快!”

三人道了别,到酒吧门口与杨峥南的同学们会面。加他们二人一道,三男两女。

-

进了酒吧,见灯光幽蓝,布鲁斯细细流淌,皆是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空桌,好在他们有预定,这才能坐到窗边。

因这几人都比梁倾加入KC早,加上与杨峥南亲近,因此对话也算愉悦。梁倾乐得听些所内八卦,其余时候便喝酒看夜景。

几座地标式建筑通明透亮,脚下灯火璀璨华美。

北城路宽,横平竖直,将那灯火一路送到远处的天际。

站得再高的人也会对这城市充满敬畏。这明亮且勇敢的城市呵。

那边几人正说起同学近况,忽然听梁倾问:“xx酒店是在附近么?”【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是,过两条街就到了。怎么突然问?”杨峥南道。

梁倾笑笑,摇摇头,说社交媒体上很出名。

既然起了话头几人便又绕着北京的几家奢侈酒店说了一阵,又谈起平日出差哪些客户慷慨,哪些客户抠索。

又谈天了一阵,梁倾借口去洗手间,出了酒吧至外边门廊透气。门廊亦是宽敞明亮,装修华美,挑高空间,大理石铺衬,右侧是一排电梯开间,左侧则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梁倾在那处呆看了一会儿,看那车流如同城市血管中的细胞,一颗一颗地滚动着。

她问起xx酒店,是因去年跨年时,她与周岭泉在那儿看过与眼前相似的夜景。

正好姚南佳的微信进来,问她和何楚悦周末安排,梁倾回复毕,便给何楚悦发微信问:“情况如何。住下来了吗?”

那边倒是秒回一张照片,偷拍的一个人模糊的衣角。

然后才回两字:“放心。”

梁倾笑笑,抬头正见悠远深蓝的天际,有飞机夜航而过,像一只夜飞的蜻蜓。与这脚下的靓丽城市相较,这样的飞行无疑是寂寞的。

她正出神,听那电梯间又是一阵动静。见里头嘻嘻哈哈下来四个妆扮出挑的男女,其中有一个,饶是她再不懂潮流也能认出是现在数一数二红的美妆博主。

她忍不住隔着距离多打量两眼,觉得也是趣事一桩。

还未及挪开眼睛,那同一侧的第二架电梯亦开了,从中又走出几人。

梁倾视线一滞,一时哑然在原地。

无思无想,只是恍惚。

这城市明明大到了天那边去,方才想起的人却这样出现在面前。

她视线所及处,那人似乎眼光也带过她这边,但并未停留。

他们一行五人皆是西装革履商务装扮,言谈颇为庄重,出了电梯间,右转往另一头的威士忌酒吧去了。

他要与各个投资机构打交道,出现在这个地点并不新奇。

—— 方才离得有些距离,她剪短了头发,穿的是上次逛街买的新衣,亦学了新潮的眉毛画法,并将嘴唇涂的比往日更红。

所以未认出她来也不新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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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进去坐了一会儿,就已快到十二点,众人话题将尽,也都有些疲惫,便提出散了。到楼下各自打车。

却发现就这一瞬下楼的功夫便是暴雨突至。

原是杨峥南往西,她往东,但杨峥南热心说时间太晚又下雨,毕竟总有隐患,便提出两人共乘一车,先将她送到住处,自己再往西去,反正今晚两人都算加了班,车费报销。梁倾自然没有拒绝。

周五午夜却是叫车高峰,一部分人结束应酬回家,一部分人的夜生活刚开始。几人告别后,两人便站在侧街屋檐下等车。

北城夏末,雨一下下来,到了夜里秋凉更盛。氤氲之气,与南城有些许雷同。

“冷么?我也没带外套,北城再过两周晚上就得穿外套了。”

“季节分明这一点倒是挺好的。”

“是,等过几月就是红叶季了,梁倾姐你想去山上看么。我和我几个大学同学每年都会约着去看一次,虽然回回路上都堵车,但不看总是种遗憾,毕竟每年都有不同。我想你刚来北城朋友也不多,不如一起来呗。”

梁倾总是很欣赏杨峥南身上的某种气质。具体说不上来,但既不是鲁莽的自傲,也不是愚蠢的天真。而是踏实的,不世故的,对生活大敞怀抱的态度。

“行啊。”梁倾道,“你帮我内部refer的事情我还没正儿八经谢谢你。不如哪天寻个空白天去爬山,晚上我请你吃点好的。”

“这就见外啦!我们可是一起在中环刷过夜的人。不过要是吃烧烤我还是不拒绝的。”

“替我省钱呢?”

“不,我们学校北门外烧烤绝对值得一个五星米其林,我作为p大学子,下次必须带你去吃吃。”

两人说笑一阵,一辆黑色轿车驶进这一侧马路,两人探头,俱以为是叫的车来了,一看车牌号却发现不对。

不料那车却在街边缓了下来,窗户下滑,梁倾莫名一阵心躁。

却是杨峥南先认出的人,惊讶道:“小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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