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78)

作者:飞天花卷

梁倾对他不是十分了解,像他们这些低年级律师,要与合伙人直接对接的机会并不多。不过有限的交往看来,Mark给她留下一个干练又极其聪明的印象。

“咦。Mark的活儿我做的倒是也不多,我看他前段时间老找Jess干活儿。”

“Jess好像这几天去美国了,好像是去宣誓。”

“难怪,节前好像也有两天没见过她。”

他们正一坐一站说着话,从走廊那头又走来一个人。说曹操曹操到,是Jessie。

Jessie是北城人,却比梁倾个头稍矮半截儿,短脸,小麦色的皮肤,牙很白,笑起来时格外有种西方的气质,若是不笑则又有些精刮谨慎的神情。

比起梁倾的温吞,她身上有一股子有弹力的劲儿,时刻攒着,使她从入职第一天起便显得异常忙碌,与众不同。

像一个精英教育灌成的气球,离了地,在天花板上一吸一吸的。总之打眼得很。

她与梁倾几乎是同时入职的。

但不同的是她美国法学院刚毕业就直接入职了这家律所,又考了纽约州的律师证,起点颇高。与其他许多国际律师事务所一样,KC针对不同的学历背景,亦有不同的职级体系,头衔也不同。且单就薪水上来说,也有相当的差距。

两人定睛一看,Jess今日穿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十分亮眼。律所内除去要见客户其实对着装要求并不高,大部分人都是舒适为主。

“欸,刚刚还说起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美国多玩几天?”杨峥南靠在门框上问。

“哎,别提了,昨晚才落地,飞机上根本睡不好。”

她虽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未见疲态。

“啊,那你还没调时差吧,怎么不休一天再来。”

“有活儿呢... 对了梁倾姐,刚刚在电梯里遇到Mark,聊了两句,他说你手上有个活儿让我接一下。正好我以前给他做过类似的。你不介意吧?”

Jess边说边进了门,坐下来。

她与梁倾并另一个实习生共用一个办公室。

Jess边说边弯腰将脚上通勤的平底鞋换成五厘米的细高跟。

换上这鞋,她脸上本还有些风尘仆仆的神情也一并换掉,再抬眼看梁倾时,便是谦和却又自傲的。

第51章 再相逢

“我怎么觉得Jess有时候有点跟你较劲儿的意思呢。”

杨峥南和梁倾在办公楼附近的商场吃台湾牛肉面。是个周四的夜晚, 两人各自都还有工作未完成,今晚仍旧是要加班。每周到了此时,无论是坐是站, 总都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受。

“倒也还好。她可能是那种从小到大都成绩很好, 又比较有竞争意识的人... 她不是四中毕业的么,本科又是R大法学院的,”梁倾淡道, “说起来你们学校应该也有很多这种人才对。”

“可不是 ... 看我被卷成啥样了。”杨峥南打趣。

他自然是谦虚说笑的。本科毕业就能直接进KC的人本身就是凤毛翎角。

梁倾停了筷子,道, “其实我们track都不同, 我根本不碍她的事儿。而且现在她应该已经是hk pay了吧, 过两年估计就能global pay了。我嘛,还不知道混几年才能混到她那个title。”

“track这玩意儿真烦人。明明大家做的事儿就是差不多。”

“不过人家认认真真在美国法学院读出来的,大几百万投进去,高投入高回报也是应该的。”

“所里倒是挺支持律师出去读书的, 而且好像还提供贷款之类佚䅿的, 听说一般拿了NY bar回来就能升title了。梁倾姐, 你考虑考虑?”

梁倾笑了笑, 说:“再说吧... 欸,说到这个。你去年说要出去读书来着,怎么又来了这儿。”

“我是想着,若真还要读另一个法学学位,得先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愿意一直在这一行干。”

“也有道理, 挺好的!小伙子前途无量。”梁倾对他笑笑。

两人各自吃饭, 沉默一晌。

杨峥南问, “对了, 梁倾姐, 明天晚上要不要去楼上喝一杯?我有几个朋友在PE 组,他们叫我一块儿。”

“楼上?”

“就楼上那个bar,不是说全北城最高的么。我想着,你是不是还没去过。那儿夜景绝了,很适合拍照。好多人还专程来打卡呢。”

他们这栋写字楼落成晚,位置绝佳,寸土寸金,五十九层处有一家法餐厅,一家威士忌酒吧和一家普通酒吧。后者相对来说价位低,楼里许多白领周五下班后也会去小酌一杯。

“你朋友们我都不认识,是不是不太好。”

“都是同事,喝一杯不就认识了?”杨峥南笑道。

梁倾本不爱这些场合,但一则如杨峥南所说,在所内多些熟人总不是件坏事,二则她也对那个酒吧有些好奇,想着若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后倒也可以带朋友们来。

于是也就答应下来。

-

当日到家已是十点过半,梁倾见客厅里没亮灯,以为何楚悦还没到家,本想给她打个电话,却见她房间门关着,门缝里头隐隐透着亮。

梁倾敲门,问:“楚楚?”

里头刚开始门声儿,梁倾再问一声,里头才有个声音含糊答一声。

梁倾心里头觉得不对劲,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里头不出声,梁倾放心不下,说了声我进来啦,等了一会儿,便推门进去。

何楚悦将自个儿整个地埋在床上,只从前头漏出一簇头发。

“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楚悦哼哼唧唧,不做声,只说:“阿倾,能不能帮我把灯关了。”

梁倾将顶灯关了,又折返到她床边坐下,空了半晌,大概是被窝里实在太闷,她终于冒了个头出来,像个穴居的小动物似的。可有意思。

夏天的月光清清澈澈地从窗那头斜进来,照见她脸上湿漉漉的泪痕。

“阿倾,我失恋了呀。”

是一场漫长而无疾而终的单恋。

去年夏天何楚悦与她的单恋对象于跨越欧亚大陆的绿皮火车上相识,北京到莫斯科,沿途两人无话不谈。后来北京重逢,何楚悦才知道这人是人类学博士,因工作原因,常年在甘肃居住,往返于中亚各个国家。

梁倾记得何楚悦去年多次往返北京和西北,还以为她只是去采风,没想到竟是为爱走天涯去了。

何楚悦手机上的备注,1969.1,是北城到甘肃的距离。

“你们那么投缘,怎么他不愿意了。”

梁倾干脆在她床边地毯上坐下,仰着头问她。

“你说说,我感觉我已经算是个‘自由的灵魂’了吧,得呗,给我碰上一个比我更高等级的的。他说,长距离恋爱到头来终究会成为负担,他想不如就不要开始,各自保存美好的回忆。”

“这人..."

“他确实是个对感情很悲观的人。可是阿倾,我乐观就好了啊。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了,只要想起他,就觉得... 就觉得... 生命都充满了美好的事情。充满了某种诗意的活力。”

何楚悦的眼睛里不知是泪还是月光,亮极了。

梁倾为她的爱情宣言发笑,知道她这样的体验派,不至于为了哪个男人伤心欲绝,于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何楚悦翻了个身,瞪着那月光勾出的窗棱的阴影,“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当面做个了断倒是蛮好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不用!明天!我明天就走!”

何楚悦梦呓似的说,“好阿倾,我好困我要睡了。你帮我把门带上吧?”

梁倾见她必是哭了很久,只当她疲惫不堪,没将她这一句放在心上。

-

洗漱停当便已过十一点。

大概被何楚悦的情绪感染,她有些心神不宁,躺在床上辗转,昏昏沉沉,醒醒睡睡,一时梦见小时候的琐事,譬如领居家养的黄狗,一时又梦见工作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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