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48)
周岭泉松弛地坐着,捏着牌在看。
后话题又向工作的方向去,那个同做金融的男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大概猜到了周岭泉的来头,便尤为积极地与他攀谈起来。那个女生虽自己不在金融圈里,但听言语,似乎她父亲是做这一行的,在南城很有些名气,她自然也能自如讨论。
这一重重的人和话题隔着,他们便又是陌生人了。
梁倾神游天外,想到早上最终倒掉的另一杯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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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借口上厕所,去了趟洗手间洗脸,因为有些晕眩,便出了ktv到马路上透气,已是十一点多的光景,这一区依旧车水马龙。
不多时正准备转身回去,忽见ktv门前走出来五六个人。
梁倾疑心自己认错,细看才发现真是方建和吴家涵,并上几个陌生男女,吵吵闹闹,搂搂抱抱的,一看都是喝了酒,大概要去别的地方续摊。
她下意识躲进廊柱的阴影。
好在天色昏暗,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她便往前头走一截,想绕开,等这群人走了再回去。
等那些人再微微走近一些,梁倾忽又认了出来,那人堆里还站着张佩宜。
她本就年龄小,又是一张甜美的娃娃脸,今天却穿得怪异而成熟。紧身黑色连衣裙,还穿了一双尖头高跟鞋,不合脚,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梁倾见她似乎有些醉,步伐虚浮。
再细看那吴家涵的手正搂在她腰上,半抱着往前走。
梁倾没作什么细想,中途拐了个弯儿,便迎着那堆人去了。
方建虽猩红着一张脸,实则没醉,梁倾知道他酒量了得。果然,他先看到了梁倾,说:“这不是梁律师吗,好巧。出来玩?”
“方律师。好巧。”梁倾也提着一口气,跟他兜圈子。
梁倾不动神色,只装作才看到张佩宜,说:“哦,佩宜也在。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出来玩不带其他同事。”
“哎呀,你不是回老家了嘛,不然肯定要叫你的。”方建冲她笑。
张佩宜看上去没有醉,但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笑了,只细细嗫喏:“梁倾姐...好巧...”
“方总,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接着嗨皮。”
“唱累了,吴总请大家去洗脚按摩呢。既然遇到了,梁律师要不要同去?吴总肯定愿意,是吧,吴总?”
吴家涵明显喝高了,盯着梁倾的脸半天似乎才将她认出来,也不说话,只阴恻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在张佩宜腰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那其他几人互相递了递眼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梁倾。
“方总,你看这样,洗脚按摩这事儿你们这些男人去就行,你们又喝了酒,带个小姑娘多不方便对吧。”梁倾冲他笑,接着说,“我这摊也快散了。我记得佩宜家离我家不远,不如你们接着去玩儿,我顺佩宜回家,也给你们省事儿。佩宜,你看好不好?”
梁倾紧盯着张佩宜,将她眼里一瞬间的犹豫和不安尽收眼底。
“梁倾姐,那个,我... 我不麻烦你了,方总说了他晚点会送我回家的。”
“是啊,梁倾,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佩宜明明是我叫出来一起玩儿的,哪有你半路把人带走的。”方建说。
此时他们叫的车也到了,七座的商务车,同行的另几个人先行上了车。
梁倾庆幸方才喝了酒,横了一条心,硬是堵在了张佩宜面前,拉住她的手。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沉底似的直觉,她选择相信这种直觉。
吴家涵似是感受到了来自梁倾的某种挑衅,急恼地笑说:“带她走可以啊,那换你陪我们去玩呗。我出钱,你出力。”
那几个同行的人读懂了这话里的潜台词,都笑开了。
方建也跟着笑,凑近来拉梁倾的胳膊,把酒气都喷在她脸上,说:“梁律师,别扫兴,你看... 小张跟着我,安全得很...”
他话只说到一半,余光见后头走来一个男人。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男人走过来,径直扯着梁倾,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静静地环视了这些人一圈,不急不慢,侧头问梁倾:“认识的?”
方建看这男人虽是一身休闲打扮,但有种强势气质,他平白有种被看轻的恼怒,和自卑,又定睛一看他手腕上那块表,更觉得这人有些来头。
一时也不做声。
梁倾撞进周岭泉怀里,先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才说:“我同事,方建律师。那是小张,也是我们所的。”
方建按兵不动,笑脸迎人,伸出手来跟他握手。
周岭泉却像没看见似的,只对着张佩宜点了点头,侧头对梁倾说:“出什么事儿了?”
“我看天儿太晚了,想送佩宜回去。方律师他们都喝了酒,照顾她不了。想着我代劳一下... 对吧方律师?”
梁倾对方建笑着说。
方建早把牙咬碎了。只是见周岭泉在场,摸不清他是哪一号人物,权衡一番,不想生事,说,“梁律师就是热心... 那吴总,要不... 咱就把小张交给梁律师吧。”
作者有话说:
小周还在吃醋ing
谢谢大家支持!
第33章 春夜
梁倾和周岭泉送张佩宜上了计程车。
张佩宜上车前一个劲儿地道谢, 但多的什么都没说。梁倾并未追问,想着之后会有更好的契机。
开车前张佩宜却忽地叫住她,说:“梁律师, 今天...”
梁倾猜到她想说什么, 道,“今晚就当没有见过。你若之后想找人聊聊,我大概是最好的人选。你觉得呢?”
张佩宜坐在后座, 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计程车拐过街口。
梁倾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她知道身后的周岭泉正看着她。可她心绪不宁, 疲于应对任何人。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前后站了一会儿。
周岭泉问她:“走走?”
梁倾点点头。
两人并肩, 沉默地行于城市最繁华的路段。
周岭泉问:“喜欢听粤语歌?”
梁倾愣了一愣,想起方才那首绵绵,说:“喜欢的,高中的时候听了好多。”
“我以前也喜欢听。”
两人沉默一阵, 周岭泉两手插兜, 朦胧地听他哼起了什么歌, 只有两句, 便又被洪流似的车鸣吞没。
路灯,车灯,霓虹灯箱不断,光影不停变迁,梁倾看地上他们的影子, 一时疏淡, 一时交叠, 一时又如同正牵手散步。
走着走着, 虽身处的境遇嘈杂, 却终于心绪渐平。
“和她很熟?”
“倒也没有。”
“不怕得罪你那个小上司?”他调侃。
“实在得罪了也没办法。方建这个人... 很稀烂,他那个朋友你也看到了,不是什么体面人。这小姑娘跟着他们去了,能有什么好事情。”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来南城之前,在江城工作了两年。”
“你提过一次。”
“其实我的酒量是那时候练出来的,那时候做的是民事业务,你也知道,地方上拉业务花样更多。我还算是个会看眼色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也没有吃太多亏...”
她讲起这些往事,轻如鸿毛的语气。
周岭泉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在认真听。
沉默的这一阵,路过一棵玉兰树,盈盈的,次地花开。她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个温良诚恳的早春夜。在这样的夜里,是不是一切情愫都被允许保有混沌的状态,是不是任何过度倾诉也可以被暂时原谅呢?
“当时还是年轻... 后来又一次,栽跟头了,碰上个土老板,手不干净也就算了,还在我的酒里下那种药。你说,缺不缺德啊。”
“在那之前我都不信,原来那玩意儿真的可以让人没办法动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人的意识又是清醒的... 真的,挺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