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76)

作者:越元冬

她问:“为什么?”

顾暮迟手攥得死紧,用力到指骨发白,耳边从一开始,始终回放着宁仁永毫不留情的话语。

请你不要害了她。

请你不要害了她。

请你不要害了她!

他笑了下,静默了一会。

每分每秒都显得极为漫长,极为难熬,她固执地看着他,而他只是挑起眉:“还能为什么?”

“……”

他顿了下,随后略显轻佻地拖着音调:“不喜欢你啊。”

-

无人知晓这段摩天轮,发生了多么心酸的故事。

工作人员按照顺序依次打开舱门,忽然里面跑出一个小姑娘,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了三十米开外。

工作人员楞在原地,往舱内一看,一个高大的男生静静坐在原位,他的侧脸鲜明,看着窗外的表情,像绝望到了极点。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神采飞扬意气昂扬,而他居然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里,看到了一种颓丧沉郁的眼神。

工作人员以为是错觉,眨了下眼,那少年已经从舱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纸,表情已然恢复平静,只是平静之下,略带一丝恍惚,走向了与小姑娘相同的方向。

宁酒从小就爱哭,但她只在那些能够包容她的人面前哭泣。这是一种求安慰的表现。

没有人在意的话,她没必要表现得天都快塌了,因为实际上,宁酒的天从未塌过。

然而此刻,她边走边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落。行人异样的目光投向她,她用袖子把脸擦干。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边走边哭的一段路,气忽然就喘不过来,心脏的那股疼痛便也更加尖锐起来。

旁边有小孩子尖叫,她抬起脸,向周围望了望,从泪眼模糊的世界里看到了许多欢笑的脸。

世界上唯一不能感同身受的事情,就是人的悲喜,她愈发感受到心脏冰冷,八月炽热的阳光,也无法温暖身躯。

像一只无头苍蝇,她到处乱跑,游乐园太大,她脑子混乱,始终没找到来时的大门口。最后她像只可怜的流浪猫,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

这地方人少,她微低着头,眼圈鼻子哭到发红,眼泪始终没能擦干净。

从种种他的表现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本来以为这一天,是他们心意相通的一天。

彼此间分享互相的喜欢,他一定会接受她的心意,牵住她的手,走下摩天轮。

她设想过数回告白后的场景,未曾料到最后,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结局。

-

接下来的几天,太阳消失在厚实的黑云间,空气里的凉气和潮湿,渗透进了旧小区的每个角落。以往住在楼下的老人们,搬着凳子坐在太阳底下闲聊,这几天她们毫无踪影,连流浪猫狗的叫声也沉寂了。

宁酒的世界,开始不断下起了淅沥淅沥的小雨。

那天从游乐园回家,夕阳的余晖落在了屋顶,她一路走回家,走到了天黑,天空从灿烂的橙红色渐变成冷调的灰蓝色,似乎又在一眨眼间,又转变成了黯淡的黑色。

她的心情,如同此刻灰黑色的天空。走进家门,这会儿父母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乔母端菜到客厅时,看到了玄关处的宁酒,她抿紧了唇:“这么晚回家?去哪里了?”

面对父母的询问,宁酒若无其事地换了双拖鞋,低头掩饰了自己微红的眼睛,随口找了个借口:“我们在游乐园玩了半天,又去商场看电影了。”

乔母嗯了声,仔细打量她:“吃饭了没?”

“吃过了。”

她敷衍了一顿,回到房间,关上门,把自己藏进温暖的被窝里。身体的疲乏感,脚心的酸痛感,因为被褥的柔暖缓解了不少。没吃任何东西,她挨不住困意,沉沉进入了睡梦。

第二天起床,一股强烈的饥饿席卷而来,可能昨晚没装进食物的缘故,胃部刺挠刺挠的疼。

她打起精神,坐在餐桌上吃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又啃了三只包子和两个鸡蛋。

“吃慢点。”乔母起床早,差不多快吃完了,“你怎么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胃口比平时大了。”

“……”

胃部充实后,宁酒心情好多了,她还没忘记应付自家人:“食物就是力量,吃了才有精力准备明天搬家。”

“不用你亲自搬。”乔母失笑,“收拾好行礼,剩下的我们让搬家师傅帮忙。”

她点点头,听从了父母的嘱咐,回到房间慢慢将所有课本收进了储物间,把所有的衣物被子,生活用品打包好。光是她自己的东西,大约整理出了十个袋子。宁酒万万没想到自己东西这么多,不过转念想,自己在家里生活了十八年,东西多也是正常的。

累了两个小时后,出了一身的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如同堆砌陈旧的杂物,好像暂时扔进了角落里。

宁酒表面上看着挺正常了,又过了一天,到了家里搬家的日期。

运气不好,昨天还大晴天,万里无云,今天忽然转阴了,中午又变了脸,暴雨倾注而下,气势汹汹地冲刷了整座城市。

这种天气最不利于搬家,容易打湿家里重要的物品。父母打电话跟搬家公司商量,换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再搬。哪知道天空跟人作对,明天、后天仍旧下雨,松远市接连不断下了半个月的雨,搬家日期一再推迟。

乔母的老黄历也没了用处,又被扔进了旮旯角落。

大学快开学前,天气终于放了一次晴。趁天清气爽,地面干燥,父母跟搬家公司约好具体时间,托了三位师傅□□。

宁酒什么都不用干,乔母跟她讲过了新家的密码,也给了指纹锁的卡片,嘱咐她先去新家。

出于某种矛盾的心态,她没先走,决定跟着搬家车一起离开旧小区。

三口之家的东西多,这三位师傅力气大得惊人,效率也极高,不到半小时,就把所有东西,从楼梯三楼搬到了楼下的货车里。

搬家的动静挺大的,三位师傅话多,边搬边互相聊天,还跟宁酒父母聊起了家常,二楼的邻居从家门口探出头来,跟宁酒父母打招呼。

“今天搬家啊。”

“是啊,下了快半个月的雨,终于放晴了。”

……

窸窸窣窣的谈天声,从二楼传到三楼,对面的顾暮迟家,始终没传出任何动静。

宁酒站在楼道里,身后的房子空荡荡,身前的房子静悄悄,她不确定顾暮迟在不在家。

以前,他会在上午,跟卢飞宇这些朋友约好去体育馆一起打篮球,有时候也会跟余瀚引去打台球。

只要敲敲门,就能确定心中猜测,就能看到他。但她想起游乐园那一天,刻意遗忘的回忆再次从脑海深处浮上来,他冷淡的语气,轻佻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如同尖锐冰冷的刀尖划过她胸口。

盯着他门前的猫眼,宁酒始终没有勇气敲门告别。她的勇气已经用尽了,所以到最后,连告别的勇气也都消失殆尽。

8月28日,她不告而别。

-

离别,总是个经久不息的话题。

有些人,我们以为一辈子,永远不会分开,生活中永远都有他的身影,然而,现实注定只能成为匆匆过客。

宁酒起初真实感不强烈,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就像一开始,他突然从转角口跑出来,被她骑着一辆儿童自行车撞倒,从此给彼此的人生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她以为她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然而,别人想走的时候,是留不下的。

刚搬家的时候,她经常盯着他的微信头像,盼望他能主动发来一个消息:【你去哪里了?】

等到眼睛发酸发涩,也没能等到一个寻常的问候。

宁酒最初无法接受他疏远她的事实,多次路过金乌家园,站在小区门口呆望着熟悉的建筑。脑海常常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希望能像电视剧里演的剧情,他不经意间从小区里走出来,两人目光一遇,又是一段新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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