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75)
他叹息了一声:“既然你都听到了,我跟你说个明白。”
顾暮迟表现得再从容,不过刚满十八的少年,见他还有话要说,顿时心一紧。他坐在不属于自己的空间,听到以前尊敬的长辈,喜欢他的长辈,用温吞的口吻,说出了一段刺心的话:
“我跟久久妈妈的想法一致,无论你喜不喜欢她,她今天跟你告白,希望你能拒绝。”
顾暮迟腿一动,心里起了丝可笑的情绪。他真的笑了,他的表面和内心时常重重矛盾。
宁父不确定这笑是什么意思,也没见顾暮迟表达态度,他狠心一闭眼,直接说:“你家的情况太复杂了。”
“……”
“请你不要害了她。”
请你不要害了她。
顾暮迟站在楼道里出神了很久。
直到想起宁酒还在楼下等她,用一种殷殷期盼的心情等他,他终于强迫自己回过神,没忘记拿上帽子,一步又一步走下楼梯。
这些事情,他从小就明白了。
他的家庭跟别人的不一样。
他的爸爸,也跟别人不同寻常。
然而他始终保持着一种积极的观念,他的实力不会被任何人削弱,最终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些隐隐约约的偏见和看法,当他站在最高峰,站在别人仰望的地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自然而然就不见了。
他只要紧紧抓住唯一在乎他,他也在乎的人。
然而,就在宁父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似乎又被这些尖锐的话语推到了阴暗的角落。
那些声音在耳边嘶吼:你配不上她。
站在昏暗的楼洞口,外面的阳光热烈,他的身边依然照不到一丝光亮。
而宁酒的身形始终被光圈环绕。
前面是渴盼的光明,后面是破灭的黑暗。
他停留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长久注视前方,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个曾经在众多人眼里耀眼而又优秀的少年,抓紧了栏杆,而内心涌出强烈的自卑感,如同洪水般吞没了他。
作者有话说:
呜呜
第四十一章
“宁酒……”
那个他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的人, 敏锐捕捉到了声音,转过身来,宁酒站在刺目的太阳底下, 身躯四周全是光华。
宁酒奔向他, 朝他笑了笑。等他的时候,她在阳光下站了许久,脸庞绯红,笑容晕开时,就像含苞待放的桃花。
顾暮迟的眼神看了她几秒,然后被烫到了般, 迅速移开。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用手扇了扇风,抬头瞧了瞧他的鸭舌帽, 又黑又大的瞳仁里, 带了些困惑的情绪:“你拿个帽子, 需要十多分钟?”
顾暮迟的眼神没放在她身上,清清淡淡地嗯了声。宁酒一心只放在了游乐园的告白, 没太在意等了多久,她拽了拽他的袖子,连忙催促:“走吧,这会儿排队的人应该很多了。”
看着被她牵住的袖子, 他垂下了眸子,手插进口袋,紧紧捏着心愿卡的边角。
两人进入游乐园,先去玩了刺激的过山车, 宁酒手脚发软, 落地的一刹那, 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很多,等下告白,再急促的心跳肯定比不过玩过山车的惊悸。
今日不是来逛游乐园的,她的目的性很强,迫不及待地主动提议下一个项目:“我们去玩摩天轮吧。”
顾暮迟又低低嗯了声。
今天他比往常沉默许多,宁酒只当他兴致不高,这人从小自诩成熟,可能在他的观念里,游乐园是小孩子玩的,太幼稚了。
排队等摩天轮,宁酒很快将这茬事忘在后头。她仰望着庞大的圆形机器,抿紧了唇,默数着轮到她前的人数。
顾暮迟站在她后边,眼神怔怔地注视她的后脑勺,她随风飘荡的几缕长发,被吹到了他的胸膛。他抬起手,停在空中,试图触碰到眼前触手可及的发丝,过了许久,却蜷缩了下手指,倏地便放下了。
宁酒对此浑然不觉,摩天轮的座舱一般能坐下4到6人,为了提升观景体验,她已经提前跟他商量过,这次选择包舱。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指挥,踏进座舱,摩天轮缓缓往上升。
行到某个高处,倏忽停顿,宁酒心也跟着停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摸向右侧的单肩包。
顾暮迟全程看着她的表情和举止,他清晰地明白,她准备好了情书,准备好了告白,只要他说两个字,他就能把心上的人拥入怀中,只要他递出口袋里的心愿卡,他就能勇敢做一次主动者。
但他眼神漆黑,目光往下移,什么话也没说。
所有乘客上了摩天轮,机器终于启动,逐渐升向最高处。透过玻璃窗,窗外的蓝天渐渐拔高,宁酒的心也一点一点提高。
花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终于即将等到这一刻。听说在摩天轮最顶点告白,两人能永远在一起。
怀着这种隐秘的期待,宁酒的声线略微颤抖,抓紧了单肩包,开口:“我有事跟你说。”
顾暮迟回:“嗯。”
“再等几秒。”
她观察着离最高点还剩多少距离,唇微微张口,默默倒数计时。
……
三
二
一
座舱到达最顶点,微风从澄明的玻璃窗缝隙间吹来,瞬间扬起她的发丝。她红着一张脸,抬起头,用磕磕巴巴的语速,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话:
“顾暮迟,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高二开始注意到你,看见你就忍不住心脏失控。
你从座位上站起来,影子罩住了我的身影,好像在被你拥抱。
每天过着枯燥的高中生活,却永远期待第二天能看见你。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宁酒的眼神亮闪闪,期待他的反应。
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会惊奇地抬起脸,表达出自己的不敢置信。即使他的情绪收敛些,也应当会反复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一切的发展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对面的男生听到这句话,波澜不惊地抬起眼,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那双往常漆黑清亮的瞳孔,沉黑一片,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涟漪。
宁酒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她不敢想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平淡,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说完后,忽然,她格外慌乱地回想起来,那段苦思脑想的小作文,一笔一画都写在了信纸上。
而情书还没送,顺序全错了。
在他淡漠的视线下,她手忙脚乱地拉开单肩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张粉色信封。可能话语太简洁了,他感受不到她的喜欢。宁酒伸出手,抱着渺小的希冀,像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忽略了他的冷淡。
那张信封带了丝颤颤,怀揣着少女最真挚的情感,送到了他眼前。
他微垂着眼,目光停留在信封上,两人紧密相连的名字。
他们从小就不曾分离。
彼此的生活交融,他的世界里有她,而她的世界里也有他,就像这两个互相倚靠的名字。
一小段沉寂。
宁酒看着他,他的指尖划过信封,一触即离。
他没接。
宁酒眼睁睁地看到他收回了手,听到他的声音轻轻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他拒绝了。
她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信封忽然从她的指间掉了下来。
“我没想到,今天你是抱着这种目的来找我。”顾暮迟还在说,不知道他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是觉得伤害她也无所谓,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我知道的话,大概不会来了。”
心脏的位置似乎空了一块,她紧抿着唇,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抽痛,被某种东西疯狂拉扯。
顾暮迟在看着她。
明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等待了很久的期待落了空,她该表现得大方点,但眼睛不受控制湿润了,一点点加深了酸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