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71)
“真的。”他看着她,“明天就去。”
“……”宁酒终于震惊地回味过来,又不解地问,“可我俩都是小孩子啊。”
游乐园没大人陪伴,不准小孩私自进入。宁酒以为他不清楚这种规则,准备详细地解释一番,却听到他说:“我让我爸爸带我们去。”
似乎,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那天,宁酒脸上的阴霾消失,兴高采烈地与他商量详细的时间。
到了第二天,天气晴朗无云,空气干爽,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跑到楼下,顾暮迟正蹲在花坛边,心无旁骛地观察里面绽放的野花。
听到身后传来蹦跳的脚步声,他说:“你喜欢这种花吗?”
“好看,这是什么?”
“一年蓬,不起眼的花,生命力很强大。”
宁酒眼底流露出惊奇,她见过许多次路边的野花,却从来不晓得它们的名字,他的生物知识可真丰富,她不由得佩服说:“你哪里听来的?”
“没人和我说。”他站起身,“我从书上看到的。”
两人来到小区门口,保安亭旁边站了个高大修长的男人,大约三十上下,远远看去,身形和气质都比路人优越极了。
经过的女生眼睛都盯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还回头看了很长时间。
从宁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背影。还没看清脸,身形也能看出点门道,宁酒对顾暮迟说:“你爸爸很帅。”
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等走近了,顾荣察觉到了他们,转身低下头,微蹲着打量宁酒的脸。宁酒也在打量他,他的额发稍长,眉眼五官与顾暮迟极其相似,轮廓利落,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顾荣和顾暮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往那一站,谁都不会怀疑他俩的父子关系。
宁酒默默想,难道顾暮迟长大也会变得很帅?
但两人有一点差别。
顾荣脾气好,他声音清朗,成熟且温柔。
而顾暮迟,脾气极其难搞,整天冷着张脸,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宁酒默默吐槽了一下顾暮迟,冷不防,头顶一暖。顾荣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你就是暮迟的朋友。”
她的脸色泛起红晕,往旁边瞥了一眼,顾暮迟满不在乎地别开脸。
唉,她暗暗想,脾气要是也遗传了多好。
周末的游乐园,人头攒动,四处都是小孩子跑动和尖叫的声音。顾荣带着俩小孩排队玩旋转木马,附近一俩冰淇淋车正在喊卖,注意到宁酒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冰淇淋车上,他贴心地弯下腰,和她的目光平齐,轻声轻语说:“想吃冰淇淋吗,叔叔给你买。”
宁酒连忙点头,对顾暮迟爸爸的好感顿时涨到顶峰。
顾荣去买冰淇淋,离开前,对顾暮迟提醒:“保护好小朋友。”
宁酒涨红了脸,顾暮迟跟她一样大,谁保护谁还不一定。没等她争辩,一只手忽然包住了她小小的手心,她呆呆杵在原地,瞪大眼睛朝下看,瘦白的手腕映入眼帘。
顾暮迟竟然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那时候宁酒爱看穿越古装剧,她正怀疑顾暮迟被魂穿的时候,一个大约四十上下的男人跑过来跟俩人搭讪:“小朋友,你们知道厕所在哪吗?”
男人似乎急切得不行,脸都憋青了,宁酒好心地指了指右侧:“在那,往前走,往右拐再往前走。”
一般人还真听不懂。
果然,男人为难地说:“我不太理解,你能带我去吗?”
宁酒正要跟他一起走,顾暮迟拽了拽她的手心,用冷邦邦的声音说:“自己去。”
那个男人脸色不好看了,嘀嘀咕咕说什么真没家教。
宁酒耳朵尖,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她小时候性格特别直,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还护短,于是小脸一摆,毫不迟疑地大声说:“你说谁没家教,你这个大人怎么还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本来还想着帮忙带他去厕所,现在庆幸还好没帮。
跟他对峙时,旁边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顾荣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连冰淇淋也没拿,径直跑过来,他的脸色沉沉,拉过两小孩检查询问什么情况,而后像意识到什么,脸颊抽动了一下。
宁酒离得近,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奇怪,跟之前的他相差很大。正想说我们赶紧离那坏男人远一些,顾荣已经冲上去了。
宁酒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顾荣看着和善,动手却像发了疯。她回头问顾暮迟怎么办,他已经低下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紧紧抿着唇,似乎受到了极大打击。
事情最后在派出所解决。中年男人捂着发青的嘴角,口口声声说:“这男人发神经,莫名其妙冲上来打完一顿,警察们,这种危害人身安全的神经病难道不拘留?”
警察提笔写笔录,闻言翻了个白眼,他的眼睛在两孩子上转来转去:“事情经过跟他说的一样?”
顾荣嘴里念叨着人贩子,神情恍惚,忽视了警察的问题。而顾暮迟主动站出来,蛮小的一孩子,还不到十岁,却代替了他爸爸,跟警察一来一回地讲清楚事情经过。
警察看了顾荣一眼,皱了下眉,又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这事你俩都有错,属于互殴行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你俩都要拘留。”
中年男人神情激动地拍桌子:“凭什么我被打,还要拘留。他们必须赔偿我的医疗费。”
警察最烦在警局大吼大叫的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要么你俩都罚款200,就可以走了。赔偿走法院,我们不管。”
中年男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闹了一通,没闹出他想要的结果来。骂骂咧咧地踏出派出所之前,回过头来,语气阴阳怪气:“问个路还打人,一家神经病。”
顾暮迟和顾荣反应如出一撤,顾荣毫无反应,而顾暮迟假装没听到这话。
宁酒心头一抽,意识到了点什么,却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
事情过了一个月,他在某一天,不经意地问出一句:“当时你害怕吗?”
她立刻反应过来,明白他提的是那一件事。摇摇头说:“为什么要害怕?”
顾暮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踌躇片刻,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我爸爸,他这里生病了。”
他曲起手指,指了指脑子。
当时没考虑太多,宁酒也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经常不舒服,经常生病,难道你也会害怕我吗?”
她用一种同是身体部位的比喻,告诉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顾爸爸只是生病了,她不会害怕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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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酒从小就觉得,顾爸爸的做法,对她来说,不是伤害,而是保护。她没理由害怕这样一个,即使失控,也下意识保护孩子的成年男人。
他只是生病了而已。
但绝大部分的人不知真相,顾荣跟人打架进派出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小区,他们知道顾暮迟的爸爸是精神病之后,态度一下子就微妙了,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同情和怜悯。
邻居们背后议论他爸爸,四面八方的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他杀了人因为精神病赦免了刑事责任。
他们闻精神病色变,联想到疯子,联想到新闻里各种发狂伤人的事件,宁酒听了极其愤怒,她跟那些人拼命解释,顾荣只是保护她,他没犯罪。
他们不信,他们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那些充满了离奇色彩的故事,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至于事情的真相,没人在乎。
宁酒那时候还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害怕一个陌生人?
这么多年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认知的提高,宁酒渐渐明白了,他们不是害怕某个人,而是某一类人。
媒体和电视总是喜欢渲染精神疾病的最可怕之处,杀人放火抢劫,只要是精神病,就可以无罪或者减轻罪行。精神病种类多到医生都可能诊断出错,而报道给所有的精神病贴了标签,仿佛所有精神病都有罪,都能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