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68)

作者:青炽

“周叙言。”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凭借本能的喊他名字,上一次她能阻止,这一次也可以。

想着舒悦挡在周叙言面前,双手搂住他脖颈,捂着他耳朵。

“我是舒悦,我在这里,没事的。”她慌乱的摁开手机手电筒,将光照在周叙言脸上。

周叙言重喘一声,整个人像几经活来死去,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握住她的手,“我真的没有......说过那句话.....”

“没有说过......”

最后一个音落下,周叙言彻底失去意识。嘴唇发白,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十分狰狞。

舒悦手机都没拿稳,手忙脚乱的捡起来,试图把周叙言拉起来,但要拉动一个成年男人,尤其是毫无意识的成年男人极不容易,舒悦双手从后穿过他腋下,很缓慢的往外拖。

“来人帮帮忙!”她朝保安亭方向喊。

值班的保安听见声音连忙过来,第一眼还以为出了人命,见周叙言还有呼吸放下心来,把人扶起来。

“赶快送医院。”

好在这附近很好打车,舒悦拦下一辆出租车,保安将人放进后排,舒悦坐进去,“去市医院,快!”

车窗紧闭,周叙言半张脸都是血,舒悦跟司机要了纸巾,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刚碰到手腕就被拽住。

“舒悦。”

他闭着眼,整个人惶恐不安,像在做一场十分可怕的梦。

舒悦将他大衣脱下盖在他身上,到达医院后在司机的帮助下将周叙言送到急诊,为表感谢,舒悦给了几倍的报酬。

司机摆摆手,“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人都有个难处。”

舒悦眼眸微动,“谢谢。”

“不用谢,小姑娘你注意多穿一点,这医院晚上冷得很。”

司机迈下台阶,小跑坐进车里,浅绿色的出租车驶离。

周叙言额头的伤骇人,以防万一医生让他照个片看看,舒悦交了费,坐在外面等着,很快周叙言就被推出来,报告要过一会儿才出来。

舒悦等在出报告的机器前,几分钟就刷新一遍,终于拿到报告小跑去找医生。

医生看了下诊断结果和影像,“骨头有损伤,但好在只是轻微的,面积也不是很大,不然就要准备后事了。”

舒悦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摊开手心才发现全都是汗,重重松了口气,后怕又庆幸。

“病人是不是曾经也有过类似情况的自虐行为?”医生问。

舒悦点头,“以前有很强烈的自杀欲望。”

“他这个情况有点像心理出了问题,建议带他早点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就不好说了,还这么年轻。”

舒悦眼睫颤了颤,那句“他自己就是心理学专家”如鲠在喉。

虽然没生命危险,但周叙言额头需要做缝合手术。舒悦拿着手术单去缴费,然后坐在手术室外等着。

走廊冰冷又热闹,白炽灯下来来往往的人,与她一同等着的还有几个人,一家人焦急的在外面等着,被褥放在桌椅上,满脸憔悴的等着手术室的灯熄灭。

她旁边坐着皮肤黝黑的男人,看年纪约莫五十,一双手干枯粗糙,还有好多道口。

男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手术室方向,两鬓的头发雪白,不知想到什么,男人忽然红了眼眶,再也忍不住抬手抹眼泪,他抹得很匆忙,像是怕人看见,也怕被家里人看见,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只是颤颤巍巍的摸出烟盒。

“我去抽支烟。”

抽烟区在另外一边,舒悦看见他步履缓慢的过去,点了两下打火机才点燃,不知道是手抖还是风大。

医院看尽人生百态,有人出生开怀大笑,有人离开撕心裂肺,生和死好像离得很远,却又在一线之间,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变得无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周叙言的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但听着耳边嚎啕大哭,舒悦整个人也陷入低落消极。

她在想,如果周叙言多磕一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如果她今晚没有到阳台看一眼,他会在楼下待到天亮,即使病情发作也不离开。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听见她的名字,只能听见她说回家。

她成了他唯一清醒理智的解药。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私语

凌晨两点, 医院的人逐渐减少,去抽烟的大叔折返回来,如去时一样走得缓慢, 像是用尽了很大力气才能迈动步子, 坐在椅子上沉默。

她的妻子在旁边哭得声音都哑了,劝着两位老人回去,老人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要坚持到手术结束。

做手术的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舒悦想。

他们身上好似有自己的影子,唯一不同当年她是一个人, 坐在长椅上等着, 很漫长的等着,有经过的护士以为她是走丢了亲切的问她,她顷刻竖起浑身的刺, 护士只当她是因为难过而心情不好, 送来了食物和玩具。

“再难过也要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家里人还等着你照顾。”护士尝试的要摸她的头, 想到她的抗拒又收回去。

舒悦捂着那盒饭很久,想着等外婆出来就给她吃,终于,外婆出来了,整个人都被白布盖着。

“小朋友, 你的家人呢?”医生问。

舒悦盯着外婆的方向, 问, “我外婆呢?”

医生长叹口气, “抱歉。”

舒悦登时红了眼眶, 但并未哭出来, 安静的听着医生叙述。

外婆本来身体就不好, 而这次检查时才发现她早已患有肺癌,宁慧匆匆买了东西回来便听到这个噩耗,接连失去父母,整个人如被折断的竹竿。

她们将外婆带回家,以往回家外公外婆都会乐呵呵的过来,笑着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将洗好舍不得吃的水果给她,在她递过去的时候会笑一笑,然后说自己吃过了,让她吃。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真的吃过了,后来知道根本没有,所有的都全部留给她。

她和宁慧一起收拾着外婆的东西,给外婆梳头,给外婆洗脸,原本和蔼慈祥的老太太永远闭上眼,再不会睁眼对她笑一下,喊她一声“悦悦。”

外婆就在眼前,但再也见不到了。

宁慧为外婆扣好最后一粒纽扣,然后回到房间休息,晚上,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知道是怕吵到她,所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她记得手术前外婆说的“好好照顾妈妈。”

她和宁慧极有默契的谁都没在对方面前哭,也只字不提外公外婆,像平常每一天一样的生活,只是吃饭时会下意识的多拿两副碗筷,然后又收起来。

日记本上的计划越写越长,甚至不给她喘息时间,舒时翼大闹葬礼后宁慧开始不认得她,那页长长的计划被无数次删减删减,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妈妈,再等等我。

等我赚钱,等我有能力照顾你,我会将你治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宁慧没有等到,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后面已经彻底不认识她,会频繁的想要自杀,不得不送往疗养院。

从那之后她开始抗拒医院,潜意识的害怕,只要进了这里,她就会失去身边的人。

她知道周叙言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是怕,怕再听到那句饱含无奈和歉意的“抱歉”。

“妈妈,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鱼。”

“还不可以吃哦,医生说这几天要饮食清淡,等过了这几天妈妈就给你做好不好?”

“好。”

耳边传来声音,是一对母女,小孩被抱在怀里,身后是拎着东西的父亲。

手术中的红灯消失,医生从里面出来。

舒悦快步上去,又急又几分忐忑地问,“医生,他怎么样?”

“周叙言的家属是吧?”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煎熬不安的心在这一刻放下去,舒悦舒了口气,看见周叙言被推出来。他双眼紧闭,脸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额头有一道小指长的缝合线,与清俊的脸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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