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67)
盛怒中的舒悦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下意识的往后退,这样的位置变成周叙言在对她磕头,他似觉得不会痛,每一下都磕出声音。
血染红了地面,触目惊心,难以置信眼前的人是风光霁月的周叙言,就好像是高山上的雪莲忽然跌落泥潭,被人唾弃厌恶,在泥地里踩了又踩。
即使再怒再怨,舒悦也无法面对这样的周叙言无动于衷。
“周叙言。”她想去扶他,想去把他拉起来,但周叙言仿佛定在地上,机械的一遍遍的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
他边磕边说。
“周叙言,你先起来。”
他恍若未闻,眼看额头已经磕得血肉模糊,情急之下舒悦伸手挡在他额头与地面之间。
双重作用下,她掌骨一阵刺痛,但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挡在周叙言面前,死死抱住他,距离太近,她听清了他完整的话。
“妈妈,对不起,我去找你们,跟你们团聚。”
舒悦顿时心如刀割,想到他跟自己说过的那个雨夜,还有他想自杀的那天。
周叙言浑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恐惧,他还在磕头,如同被植入芯片的机器人,只单一的重复的这个动作,即使他被抱着,头磕不下去。
“舒悦,对不起。”他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开始重复。
“别离开我,求求......求求你......”
这绝对是周叙言最狼狈最卑微的时候,他跪下来求她,求她别走。
舒悦难受极了,“你先起来。”
“我不能起来,舒悦还没原谅我,我不能起来。”
“你先起来,我们再说其他的。”
“不!”周叙言忽然死死拽住她,“你在骗我,我起来了你就走了,你骗我。”
他力道很大,舒悦感觉自己手腕都要被捏断了,他似也察觉到,倏地松开手,又想碰又怕的局促不安,“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舒悦闭上眼,她真的无法想象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让周叙言变得这样,更不敢去想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渡过每个雷雨夜。
舒悦朝他走进,将他抱在怀里,“没关系,我没生气。”
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住,她安抚着,“我是舒悦,我没走。”
周叙言脑袋蹭了蹭她手臂,似在确认是不是她,确认后紧紧抱住她腿弯,像个被遗弃许久终于回家的小孩。
又一道雷声,周叙言近乎疯狂的吻着她的掌心,一遍遍的告诉她,“舒悦,我爱你,别离开我,求你。”
作者有话说:
周教授好惨,他前面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怕自己失控,所以才显得那么冷淡。
第44章 私语
深夜的电闪雷鸣, 大雨砸落地面形成独特篇章,周叙言死死抱住她的腿,不断轻吻她掌心, 边吻边求她。
“我爱你, 我爱你。”他喘息着,身体好似快要负荷不起,“舒悦我爱你, 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此时他完全放下姿态, 折碎一寸寸傲骨,跪在她面前,像溺水之人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像犯了错要被驱逐流浪的宠物, 在祈求主人的原谅。
若不是亲眼所见舒悦根本想象不出周叙言这般模样, 舒悦心脏仿佛被人挤压碾碎。
“我会听话, 我会学着爱你,会学会讨你开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周叙言说,“只要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哭着说。
舒悦心如刀绞, 原先的恨与怒火早就被心疼不忍代替, “我不离开你, 你先起来。”
“不, 起来你就会走。”
说着, 他将她抱得更紧, 舒悦不知他到底是受到怎样的创伤, 但她无法再对这样的周叙言再狠心半点。
她拍拍他的头,“我不走,外面在下雨,我们回家里说。”
“家。”
周叙言喃喃自语,很缓慢的从她怀里抬头,跟她确认,“回家?”
“嗯。”舒悦点头,“回家说,外面太冷了。”
周叙言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然后再紧紧将她抱住,像是怕一松手她就消失。
他看着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舒悦?”
他在辨认。
“嗯。”舒悦应。
得到回答,周叙言混沌的双眼终于透出一丝光明,他捧着她的脸,指腹细细摩挲她的脸,像个骤然失明的盲人,在感知她的温度。
“舒悦,舒悦。”他贴上去,近乎疯狂的吻她。
舒悦任由他吻,她知道这样会让他冷静一些,会让他好受一些。
周叙言的吻从嘴唇辗转到下颌,咬住她下巴,舒悦吃痛“嘶”了一声,想要躲开。
周叙言吻得毫无章法,湿热的吻落在耳边时顿住。
“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还是要走对不对?”周叙言声音嘶哑,“你在安抚我,等天晴了,你又要赶走我。”
舒悦怔愣一下,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你果然在骗我!”周叙言忽然失了控,死死捏住她肩膀,“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也要骗我?!”
舒悦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尖锐的话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你不是也骗过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周叙言猛地停住,“我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
舒悦扯了扯唇,对上他的眼,“你开演讲我去找你那天,在106房间,有人问你,有没有半点喜欢我,你怎么回答的?”
周叙言在脑海搜寻这段记忆,“我不记得。”
“不记得?好,那我告诉你。”舒悦复述那天的话,“你说,没什么好喜欢。”
即使过了这么久,再听见这句话时依旧疼入骨髓。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说爱我,你忘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吗?但我忘不了,更忘不了我满心欢喜去找你,从天堂跌落地狱,像个笑话看着你在台上光风霁月,看着你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好!”
她给他准备了绝版的唱片,定好了餐厅,等他演讲结束他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回家,再将那张唱片送给他。
来的路上她想着怎么送才能给他惊喜,是压在他还没看完的那本书下,还是让他闭上眼双手呈到他面前,亦或是就放在车里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她想他收到唱片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是高兴的,会不会抱她,会不会亲她,或者再将她从车库抱回家里。
但这些假设都随着那句话烟消云散。
高兴没有,惊喜没有,只有插入心口的利刃,又狠又准。
在听到那句话时她所有愤怒都到达顶峰,按照以往她早就冲上去质问,甚至不惜毁掉这场演讲,但那天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着。
她的所有情绪在周叙言面前都没有用,她也舍不得让他因此被陌生人议论,所以她选择离开。
“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还要跟我在一起,还要演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直到我看到那份病例档案。”舒悦抓了把头发,“我才终于缕清所有来龙去脉,你给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爱我,包括你的礼物。”
“不对,你从未说过爱我。”舒悦纠正,“在今天之前。”
周叙言身体抖得厉害,“我没说过那句话,你相信我,我没说过。”
“你的声音难道我还会听错吗?”
耳边雷声不断,周叙言大脑好似也被雷声劈断,理智仅剩无几,呼吸都变得困难。他靠近她,几乎在拼尽全力地在说,“你信我,我真的没说过,真的没有。”
他整个人瘫软下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最原始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一点点的,慢慢的,朝某个方向挪动。
是创伤应激后的下意识反应,会让他感觉又回到那天,比上次在疗养院更加严重。
舒悦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拦住还在不断挪动的周叙言,他撞上来,舒悦被撞得一个踉跄,他一只手抱头,一只手在地上想要找寻着力点,手指被划破,划出几道血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