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56)
“我有话想跟你说。”周叙言声音低哑。
舒悦脚步未停,“我们无话可说。”
周叙言还没结疤的伤口又被撕开,他想伸手去拽她,想到上次她的眼神又停住,只是挡住她的去路。
“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舒悦抬眼看他,“是不是说完这五分钟,我们就再也不用见面了?”
周叙言下意识的要用沉默回答,但又怕她因此生气,开口道:“不是。”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舒悦越过他往停车场走,周叙言快步追上去,好不容易等到她,怎会就这么让她离开。
他按住车门,“我收到唱片了。”
舒悦不说话。
他声音低沉而苦涩,“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的事,辜负了你许少心意,这些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抵消的,做错事理应受到惩罚,可这个后果是失去你,我却承担不起。”
舒悦还是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他。
周叙言继续说,“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当时的我对你也有好感,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好感已经成为喜欢,但我当时并不明白,将所有情绪的反应都归结到预判你行为心理上,直到我们分开,我才后知后觉明白。”
他声音很轻,带着局促和不安,“我想治疗你,不是想拿你做实验,因为,我也患有双相情感障碍。”
作者有话说:
过年了有些忙,给宝子们道歉。依旧二十四小时留言掉落红包,爱你们。
第35章 私语
空气都好似停滞。
周叙言深深看着她, “我不止患有双向情感障碍,还有PTSD,你见过的。我怕黑夜, 怕不见五指的空间, 我怕我睁开眼,就会看见我母亲的脸。”
说到后面他声音压低,像在逃避, 更像摊开秘密后的胆怯。
他不敢去看舒悦的眼,怕从里面看到他最怕的情绪, 周叙言垂眼, 像孤注一掷,“我父母关系不好,从我记事起他们都在争吵,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母亲渐渐变了性格, 她会一遍遍质问我。”他顿了顿, 喉咙仿若吞了刀子,“说我没用,是累赘。”
那些被刻意掩藏,放在心底最角落的往事重新翻开,如起了一层厚重的白灰, 抖一抖, 白灰灌入鼻腔眼睛, 睁不开眼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这些年, 周叙言一直抗拒也不愿去回想当年的事, 不愿去回想当年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母亲变成重度抑郁症, 最后跳楼自杀, 可秘密藏得再好,也终有见天日那天,而现在,就是将泥土挖开时。
“在某一天晚上,我熟睡的时候被母亲叫醒,她拖着我去阳台看掉下楼已经没了气息的父亲,她把父亲推了下去,拽着我想要同归于尽,我惊恐的大叫,哭着求她,但她好像已经不认得我,把我推上阳台,幸好我的声音引来邻居,邻居救下了我,我站在阳台下,看着她落下去,跟我父亲躺在一起。”
周叙言继续说,“警察来带走了尸体,询问我关于当天和以前的情况,他们见我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只得作罢,后来我被送到福利院,我的性格脾气逐渐变得狂喜狂怒,会想要摧毁面前的一切东西,会想要自杀,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症状,叫做双相情感障碍,医生说幸亏发现得早,有很大几率能治好。”
“我原来对心理学并不敢兴趣,但我忘不了母亲是怎么在眼前自杀的,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带她去看医生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后来我专心研究心理学,想要以我的所学所闻,阻止相同悲剧。”
所以他选择了教书育人,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知道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和应对方法。
“遇见你那天,正是我躁郁症最严重的时候。”
躁郁症的治疗并非一朝一夕,他抗拒配合医生,抗拒药物,只是一遍遍做着噩梦,梦到母亲生前苍白着脸,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什么你不站在我这边?!”,梦见母亲仿若用看仇人的眼神,骂他是“废物。”
“我就不该生你,你和你爸都是废物,是累赘!你们不配活在世上!”
这句话,成为他这些年的梦魇。
“我家原来就住在那条巷子。”周叙言脸色发白,“那天,我不是凑巧路边,我想自杀,用我父母同样的方式。”
舒悦的平静在这句话里彻底破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周叙言敛着眼,继续说着,“那天看着你在我的安抚下慢慢放松,我发现,自己还有点用,也是那一刻,我不想死了。”
“我手机在打架时候已经摔碎,等我找了教授回来时,你已经不在警察局,后来出国,那张卡也一直没去补办。”他扯了扯唇,有些自嘲地笑,“因为我猜想,你可能也不会联系我。”
他不敢抱期待,怕期待落空,所以选择逃避,直到上次在徐家见到她。
“其实,那天我在门口就认出你了。”
她下车的时候,他就在另一侧接电话,贺星越医院有事来不了,让他代问徐老爷子好,周叙言淡淡应着,余光随意一瞥便看见下车的舒悦。
其实那晚他也没看清她的脸,但大脑有一种很神奇的自动识别,能通过一个背影,一个动作甚至是部位认出人。认出舒悦时他也略微吃惊,但却又在意料之中,他挂断电话,像个尾随着在她身后进入大厅,看着她穿过人群,站在徐老爷子面前游刃有余的闲聊。
他并未打算跟舒悦碰面,但徐家的人已经看见他,无奈他只得上前,距离舒悦越来越近,他整个人也越发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就是紧张。
“当时我不是装作忘记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直到你追出来,我才终于找到合理的话题。我知道你要提及当年的事,我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那个时候,也没做好跟你全盘托出的打算。”周叙言一点点将以前那些她不解的事解释,“后来你来盛景,在上课时我发现你的情绪起伏,后来又在咖啡馆,我故意试探下,你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但我不清楚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为了找清楚这个原因,我装作不经意的刻意跟你接近,观察力的行为,确定了你是双相情感障碍,我当时的第一念头,是治疗你,我不想让我母亲和我的经历在发生在你身上。”
“我记下你每次情绪巨大波动的时候,从中找到规律,最明显的一次是你看见我和张黎在一起时候,你追问我时,我脑海闪过原来我母亲质问我的画面,我知道自己的病并没有彻底痊愈,只是这些年强制性的学会冷静,我也怕,这样的我会影响你。”
舒悦心猛地抽了一下,“所以你拒绝我?”
周叙言点头,“但后来,我屈服于内心的渴望。”
他喜欢舒悦,想跟她在一起,也想将她治好,将自己治好。
“可我也怕,怕被你发现我的秘密,发现真实的我跟你看见听到的不同,更怕—”他声音低下去几分,“你因此远离我。”
舒悦眼尾下压,“周叙言,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周叙言立即否认,“只是我不敢赌,是我心理的自私卑微作祟。”
舒悦望进那双眼,以往平静无波的眼此时揉着很多情绪,忐忑,难堪,还有期盼,手试探的碰了碰她袖口,像个惹了家长生气的小孩,踌躇不定来回煎熬。
“既然你之前都选择不说,现在怎么又说了?”舒悦问。
“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挽回。”
舒悦眼眸微动,追问,“挽回什么?”
“挽回你,挽回我们的感情。”
“舒悦。”周叙言上前半步,“我是喜欢你的,真心喜欢。”
舒悦心下一阵晃荡。
听了周叙言的坦白,她心里只有愤怒和心疼,对他父母的愤怒,对他经历的心疼。她曾听人说过,百分之八十学心理的人都得过心理疾病,因为自己经历过,想帮助别人,周叙言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