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55)
“不好意思周教授, 我不能说。”陈雯歉然, “这套房子舒总已经着手变卖。”
意思是不用再过来了。
一切发生在周叙言意料之外,她一大早搬了家,让人过来打扫收拾, 他要是晚一点来开门的是不是就是新的户主。
她真的不想再见他,要切断跟他的所有联系。
那些准备好的坦然, 没有机会再说。甚至她特意交代, 不让陈雯透露她的新住址。
周叙言喉咙干涸苦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松开,正要转身离开时陈雯忽然叫住她。
“周教授, 这个应该是你的。”
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周叙言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盒子, 但莫名有种直觉, 这个盒子里面藏着有关于他的秘密。
他伸手接过, 打开。
一张黑色唱片。
他喜欢的那位钢琴家的唱片。
周叙言思绪仿佛瞬间被击碎,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气血上涌,浑浑噩噩茫然无措。
周叙言呆呆的站在原地,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张唱片, 所有后悔, 刺痛遍布全身, 心脏跟着猛地收缩, 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然后揪着最脆弱的地方一点点撕扯, 要活生生将皮肉撕开, 鲜血淋漓。
她曾问过,他是不是很喜欢这个钢琴家。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
他只简短回了个“嗯”。脑海闪过的猜测被抓住。
《秋日私语》
《秋日聆想》
秋天的童话浪漫温馨,落叶和城市的回忆带来远方思念,时间里,秋天窃窃私语,聆听每个清晨午后黄昏的爱恋。
周叙言登觉头痛欲裂,所有记忆在此刻碎成碎片,散落各处,但透过细小的影子,也能看见那些光影里的画面。
她的爱意,早就以各种方式摊开到他面前,是他没有重视,一次次的敷衍,欺骗。
最根本的核心,是他对她的不上心,对她感情的漠视。
此时此刻,缠绕周叙言多日的困惑终于拨开云雾显现答案,最准确的答案,却是以舒悦这样果决的方式。
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周叙言捏着唱片的手发抖,闭了闭眼,试图寻找自己对舒悦的好,但发现当所有的事都打上谎言标签后都变得残忍无比。
舒悦当时该有多难过,多崩溃。难怪,她当时会站在台下,对他敬酒,然后将酒杯摔碎。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
碎掉的是他们这段破裂的关系。
周叙言双眼都变得刺痛,她被自己伤透了心,所以断绝一切联系,搬了家,卖掉这座房子,与过往,与他,彻底告别。
陈雯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周教授,你怎么了?”
周叙言声音干涩,问,“这个唱片,是什么时候的?”
陈雯答:“一个月前舒总高价购入的,半个月前就到了,就是周教授你会馆演讲那天。”
深入答案的后果又是一把刀。
那天她满怀期盼的要送给他唱片,结果瞬间跌落地狱,难怪.......难怪她要砸掉所有东西,砸掉那个水晶球。
周叙言双手捧着盒子离开,整个人仿若进入休止状态,只是一遍遍摩挲那个盒子。
周叙言没回家,就近找了一家音像店,借用老板的留声机,将唱片放上去。没丝毫意外的,第一首就是《秋日私语》,第二首是《威尼斯之夜》。
“这个唱片现在可不好买啊,费了不少心思吧?”老板说。
周叙言点头。
他拎了张矮凳坐在留声机前,听着音乐流淌,从裤兜摸出手机,点开舒悦头像。
他翻到最前面,慢慢下滑。
他们的聊天记录是只言片语,说得最多的是晚安和早点休息,她说他们聊天时间很少,他说改,但他每天都有事情忙碌,根本不记得这件事,加之那次之后舒悦没再提过,他便理所当然的忽略。
聊天记录很快翻到底,最后一条记录是演讲那天,他让她到了直接来找自己。
她没来。
周叙言双手掩面,深吸口气,在唱片放完最后一首歌时,整个人如同跌入无底深渊。
.......
舒悦是在周叙言到达前的十分钟搬完家的。
她本没打算搬家,但深夜的醒酒汤和外卖让她改了主意,她东西不多,带走必须品后,就到中介公司看房子。
临时要找房子有些困难,尤其是大清早,但她出手大方,中介给她介绍了几套附近的公寓,最后舒悦选了距离翻世稍近一些的小区。
简约装修的两室,原屋主原本买来投资的,装修好后改了主意,便将其作为空置房出租。
屋主只出租,不作售卖,舒悦不想多加折腾,便定下来,等空闲时间再重新找套房子。
签订合同交完钱,她找了个两个家政上门做卫生,一切都时妥当后,接到陈雯的电话。
“房子已经打扫完毕,所有东西都打包,现在送到新住处。”陈雯顿了顿,“刚刚周教授来过,之前舒总你买的黑胶唱片,我交给他了。”
舒悦怔愣一下,“好。”
那本来就是他的,就当礼尚往来,还他曾买的水晶球。
旧房子打包的行李很快送来,酒醒的阮慕晴坐在沙发上,喝着昨晚没喝上的醒酒汤。
“从大房子搬到小房子,不会不习惯吗?”
现在这个房子,比原来的小了一半。
“你真把那套房子卖了?这几年的房价不断下跌,现在卖就是硬亏,你不如放着,等什么时候房价涨回去了再出手。”阮慕晴劝道。
舒悦摁开饮水机开关,“亏就亏点,卖了省心。”
阮慕晴见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地问,“悦悦,你真这样跟周叙言一刀两断?”
舒悦神色淡淡,纠正,“是再不往来。”
“......”
阮慕晴默默在心里给周叙言祈祷,点蜡。舒悦做了决定的事基本劝不回来,站在好姐妹的立场,她也是希望好好出口气的,毕竟周叙言欺骗在先,换了谁都无法容忍,但站在另一面,她又希望他们可以重归于好,和周叙言在一起的时候,舒悦是肉眼可见的轻松和开心。
不过这些事旁人帮不上忙,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看当事人。
收拾好新住处,舒悦和阮慕晴出去吃饭,阮慕晴晚上有夜戏,舒悦将她送回盛景,在校门口停留几分钟,前往疗养院。
她的生活很贫瘠,不是经济而是在社会中。
公司,剧组,疗养院,家里。
再多不出一个地方。
今天出了太阳,冬日太阳晒得人懒洋洋,这座疗养院远离城市喧嚣,风景宜人,因为上次开展的社会演讲,不少老人都选择在这边休养。
舒悦在花园里找到宁慧,这次她没织毛衣,坐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投喂湖里的鱼。
几十条鲤鱼聚在一起,争相吃着撒下的食物,宁慧觉得有趣,走到岸边,伸手想去捉一条鲤鱼起来,水面晃动,原本汇聚的鲤鱼一哄而散。
“宁夫人最近的情绪相对稳定。”护工笑说,“昨天还念叨你来着。”
舒悦看着蹲在岸边观察鱼儿的宁慧。
考虑到老人和患者的安全情况,人工湖不深,水位只到胸口,并且岸边安装有感应报警器,一旦有人落水,报警器便会自动发出声响。
舒悦并未去打扰宁慧,她不知道宁慧认不认得自己,也避免看见她与舒立诚几分像的脸变得歇斯底里。
以前舒悦天天都来,每一次宁慧见到她情况都在加重,后来她减少过来的时间,从一天一次,到三天,五天,七天,半个月。
舒悦看了宁慧好一阵,到护工提醒到休息时间时才离开,楼道冷风袭来,刚走到一楼,看见站在台阶下等待的人。
舒悦脚步略滞,有些意外。
听到声音,正低头摁手机的周叙言抬头,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庆幸。
舒悦怔了怔,很快恢复如常,收回视线迈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