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记住，考试前一天晚上一定不能熬夜，一定要睡饱睡够，这样第二天才有足够的精神，在考场上不犯困。要是有同学因为紧张睡不着怎么办呢？那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一些放松的轻音乐，或者想想平时老师开班会的时候给你们讲的一些好像没什么用的大道理，保证你们一会儿就能睡着。”

全班哄地一下笑开了。

教室里的气氛总算不再想战场一样沉重，田路轻轻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对了，考试需要用的东西一定要在头一天晚上提前准备好，像身份证、准考证、2B铅笔、作图工具、黑色签字笔，大家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透明文件袋里，用起来比较方便，东西在哪一目了然。”

这次，全班没一个人对田路这番永无休止的长篇大论感到不耐烦，他们甚至期待着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最后再也不流动了。

田路将自己提前做好的笔记翻出来，继续嘱咐起来。

“大家记得多带一些涂卡笔的备用笔芯，还有啊，签字笔尽量多拿几支，免得写着写着不出水了，耽误做题时间，早上起来一定要吃早餐，不要特别去吃那些花里胡哨的，平时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考试当天早点出门，不能像平时上学一样卡着点进教室，我想想还有什么……哦对，同学们去考场的时候就不要再带着一厚摞的学习资料了，越翻越影响心态……”

说完，他将整个安静的教室扫视一遍，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短暂掠过。

他笑着，声音却逐渐沙哑，眼眶也红红的：“总而言之，同学们要克服焦虑轻松应考，相信你们的努力一定不会辜负你们自己，最后，老师祝大家都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许多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这教室里的任何人。

因为一个对视，他们就会绷不住，不小心流出眼泪。

宋也忍着心里的难过扭头看向周叙，正好周叙也在看着她。

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也红了，周叙抿着唇与她对视几秒，随后像往常一样，轻轻攥住她的手指捏了捏。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宋也心头不断翻滚的不安和低落轻缓了许多。

也许这场关乎命运的严酷考试一结束，大家都各奔东西谁也不认识谁了。

但周叙不一样。

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

就像现在，他只递来一个眼神，宋也就看懂了。

同桌两年，彼此的情分都写在眼睛里，不必多说什么，她都明白。

她相信，未来的路上，他一定会继续陪伴她走下去。

时间会是最好的证明。

后来的后来，熟悉的下课铃打响了，无论有多么不舍，师生们终究逃不过分别。

但谁都没有起身离开，默契的就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

半分钟后，田路笑着拿出他心爱的相机，说：“老师的相册里还差一张照片，同学们不介意的话，我再给大家拍张照吧！”

“不介意。”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回答得十分响亮。

田路举起相机，镜头对准教室中央：“来，我喊一二三，大家把咱们班的口号大声喊出来！”

“一……二……三——”

“八班八班，非同一般，勇往直前，大干一番！”

随着“咔嚓”一声，青春年少的他们最为热血最为团结的一幕被镜头记录下来。

“全体起立。”田路放下相机，声音越发哽咽，“我宣布，2013届8班全体同学正式毕业。”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所有人心里慢慢荡漾开来，并渗透进悄悄流淌的时光长河里。

再见了，青春。

再见了，高中时代。

—

晚上回家的路上，宋也和周叙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走进小区时，宋也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已经离开光华校园了。

她忍不住感慨：“感觉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一转眼咱们居然都要毕业了，太不真实了，就像做梦一样。”

周叙抱着一摞厚重的书跟在她的身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是很快，不过这也是人生的必经阶段。”

宋也看看他，犹豫良久才开口说：“周叙，我还是撵不上你，咱俩注定没法在一个大学见面了。”

“没关系，只要是在同一个城市就够了。”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其实不在一个城市也没事，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不管是天南海北，只要想见都能见到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

宋也“嗯”了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深深呼一口气：“还没考试呢我就开始紧张了。”

他笑着说：“我也一样，不过这是很正常的，有时候适当的紧张也是好事。”

天际是五彩斑斓的火烧云，宋也望着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素不相识，却也是在这样好看的一个傍晚时分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碰撞。

想来，也许被他撞到地上的那些言情小说真的会照进现实，谁知道呢。

但不管怎么说，在过去有他陪伴的两年时间里，那段岁月确实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快乐时光。

无论以后走到哪，她都不会遗忘，而他带给她的勇气、向上的能量，也将继续鼓励着她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的坎坷不平。

在楼梯间分别时，宋也叫住他。

“周叙，等一下。”

周叙转身：“怎么了？”

她歪着头笑嘻嘻地问：“你还记得之前说过，等高考结束后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地方是哪里了吗？”

他愣了一下，很快摇头：“不行，还没到时候。”

“哦。”虽然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但宋也还是止不住的有点失望，“那好吧，那你可不能食言，还有，别忘了，等最后一门考完咱们要和与佟他们一起去唱歌。”

“嗯，我记得，快进去吧，等会儿睡觉前别忘了吃药。”

“好。”

说完，她扭头准备开门，却听见周叙忽然叫她的名字。

“宋也。”在她回头的一刹那，他将手里的书扔在地上，用力将她抱住，“考试加油。”

她僵硬地站着，最后慢慢抬起手轻轻环住他的后背。

“嗯，你也是。”

—

高考那两天半的时间来去匆匆，如想象中一样紧张，但结束后又让人觉得，好像也不过如此。

再提起高考这个话题，能够想起来的似乎也只剩下黑板上醒目的倒计时牌、课间短暂的嘻笑打闹、每次考试后的大排榜、习题册扉页的豪言壮语、教学楼里通宵亮着的白炽灯、被雨水冲刷过的洁净的塑料跑道，还有那些藏在心里的故事和云淡风轻的过往……

三年高中生活，所有的煎熬、痛苦、茫然都随着这两天半的时间画上了句号。

对于宋也而言，过去那些晦涩黯淡的自卑和茫然，也随着高考的结束慢慢淡出了她的世界。

走出考场后，她望着城市北端那一片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说：与佟、桃子，毕业快乐。宋也，毕业快乐。周叙，毕业快乐。

虽然最后的时刻没有聚在一起

但是没关系，下次见面就该说好久不见了。

最爱的班级，再见。

最好的光华，再见。

—

毕业典礼那天，田路红着眼圈说，离别是青春里的一堂必修课，人生总是充满这样那样的遗憾，没有遗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大家笑着拥抱又哭着告别，肚子里分明憋了一堆想说的话，可在这个时候什么话语都变得苍白又多余。

北京城太大了，大的像海一样。

他们这些前途未知的蜉蝣，即便是同窗三年的挚友，在这个分别之际，能给予彼此的也只有最诚挚的祝福。

宋也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低头望着干净的桌面，右手轻轻摩挲着身旁那个空荡荡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