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慕(94)

作者:清香橘

他瞪回去,意思是:“问都不问就喝,嫌命太长?”

江南怂了,移开视线。

燕子赶紧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碗,干干净净的,洗得发亮:“是用竹茹、陈皮、蚕沙各一把,加水煮开。你们放心吧,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蚕沙竹茹都是清热的,药性缓和,陈皮的理气化痰的,任何高热不退,吃一副就见效。”

岑君听到这里,打开手机查了下,发现燕子说得不假,至少这三味药的药性她都懂,并且这药也没什么毒性。这么一小碗,喝下去顶多就是没用,倒不至于伤身体。

岑君稍微放心,脸色也缓和了些。

江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认定了这药管用,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咕噜几口就喝光了。

燕子见她喝得一滴不剩,终于咧开嘴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模样其实挺俊的。

江南又谢了她一番,燕子才收拾东西走了。临走时,竟有些依依不舍,她知道明天起来,就见不到他们了。

有些朋友,可能一辈子也就见那么一次而已。

喝完中药,江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岑君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翻着一本从书架上随手挑的《中药学》教材,时不时扫她一眼。

山间的夜晚不算安静,到处都是虫鸣声,听习惯了倒不觉刺耳。

江南眯着眼,打量眼前正在专注看书的男人。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侧着打下来,将他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光亮中的那一半清晰英俊,流淌着儒雅的气息。阴影里的那一半,则深沉晦暗,覆盖着神秘的气场。

他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显得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眉与眼的间距很近,像压在眼睛上面,莫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距离感。

看着看着,江南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他坐在台上,像天外来客,被一群凡人簇拥着围绕着,大家争先恐后地举手,只为问他一个问题。

如今,这月亮一般光芒万丈的男人,却坐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想到这里,江南兀自笑了一下。

岑君闻声抬头,起身探过来,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眼里有些意外。

江南赶紧也抬手,学着他的样子用手背量了下温度,惊喜道:“烧退了?!”

“再观察一下。”岑君弯了弯唇,谨慎地拿出温度计,给她量了下耳温。

真的退了。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越来越低,最终回到36.7℃,一个让人彻底安心的范围。

烧完全退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江南出了一身汗,全身通畅。

她精神很好,肚子开始咕咕叫,岑君去研究站的厨房给她找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吃得很香。

等她心满意足开始犯困的时候,岑君才放心地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江南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今天麻烦您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谢谢您。”

岑君被她这三个“您”字逗笑了,一整晚都肃杀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他嘴角的弧度弯了弯:“不要老是‘您’啊‘您’的,我没那么老。”

“哦哦。”江南乖巧地改口道:“谢谢你……你看,我就说中药有用吧,幸好没叫直升机,不然那么大阵仗,吓死人了。”

岑君垂了下眼睑,想起什么,说:“既然没事了,我出去打个电话。”

江南见他走出门外,忽然想起还没有燕子的联系方式,她还没好好感谢她呢,于是追出去,正好听到岑君对着手机里说:“直升机不用来了,嗯,掉头吧。”

江南震惊地看向他,反复回想了一下,岑君是什么时候联系的直升机?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趁她睡着的时候?!

那岂不是……

他从她身上摸走了手机!

想到这里,刚刚退烧的脸霎时间又红了起来,江南支支吾吾地站在他面前:“那个…手机…你…我…睡觉…呃……”

岑君转过身,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眨眨眼:“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趁你睡觉的时候拿了手机?”

说这话时,他眼神若有似无地从她胸前扫过。

“……”江南顿时不淡定了,只觉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比发烧还折磨人。但她又不能发脾气,毕竟这人刚刚还好心地照顾了她。而且他不过是拿回出于自己的东西,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

江南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丢下一句气鼓鼓的“流氓”,便转身进屋了。

岑君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回屋的时候经过一扇掩着的门,门里还亮着灯,他敲门进去。

研究员见他神色愉悦,问他:“江记者退烧了?”

岑君点点头:“嗯,退烧了。”

“那刚刚的电话不是白打了?直升机还来不来了?”

“不来了。”岑君朝他淡淡一笑:“谢谢你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江南神清气爽地起床,跟岑君踏上了返程的汽车。山路仍是颠簸,岑君看起来有些疲倦,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失眠了整夜没睡,索性捧着那本中药书看到了天亮。

路程到一半的时候,江南发现他闭着眼靠在车窗上,头随着山路摇晃,撞得一下一下地响。

她瞬间忘了昨晚骂他“流氓”的事,轻轻地扶着他肩膀,往自己身上靠过来。

稳稳地拖住他的头,给他找了舒服的角度,就那么耸着肩膀,一动不动地坐到火车站。

第75章

岑君醒来时,睁了两次眼,抬头看向她的侧脸,声音很轻:“肩膀痛不痛?”

江南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臂,笑道:“小意思。”

坐上火车,岑君接了个电话,听上去对方像是康健医药的代表。

这次,岑君没有像之前那么淡漠,而是认真地跟他们探讨了一些调研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对方也惊喜地察觉了他的变化,一一耐心解答了。

火车到笆甸的时候,岑君终于放下手机,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江南知道,他那长久的、固执的对中医药的偏见,彻底消失了。

江南终于大胆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那么抗拒中药?有什么原因吗?”

岑君看着窗外,神情怅然:“因为我曾经对它满怀期望,整整两个月,每天守在炉火边煎药。”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回想一般,抿了下唇:“但没能救回她。”

江南明白了,这个“她”应该是指他的妈妈,她心里陡然酸涩。

“但我错了。”岑君转过头来,重新笑了起来,目光里尽是温柔。

他很郑重地说:“昨晚那一小碗浑浊的液体,竟然治好了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千古传承下来的东西,总有它存在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受昂贵的现代治疗。比如这大山深处的村民,他们只能依赖于传统药方。作为一个投资人,与其去质疑它,不如去研究它,让真正有良心的医药企业获得融资,继而推动传统中医药文化的复兴。”

他讲这话时,眼底是有光的。

江南被那耀眼的光芒吸引住了,完全移不开眼。

那一刻,她知道,这个男人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他是个懂得反思,知错就改的人。

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不犯错误,人人都有偏见,都有执念,都有属于人类的局限。

但唯有知错能改的人,可以跳出那个框住他们的圈圈,扩展自己的视野,拥抱整个世界。

她从他身上,学到了那么多东西,这一次,却是最珍贵的言传身教。

到了笆甸,岑君执意要带她去医院检查,江南拗不过,只好进去抽了个血。

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两人才跟大部队汇合,乘坐高铁返回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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