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良(9)
为了磨灭自己的心思,她有一段时间没去徐先生家。
有一个周末,下着大雨,林钱在家写作业,徐先生突然打来电话。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沙哑又焦急,他说:“小钱,快,你快过来,简词她……她自杀了……”
林钱抓着手机就往外冲。
家里的司机不在,她那时候还不会开车,只好打着伞到街上打车。雨太大了,等她到医院时,身上几乎已经湿透。
徐先生靠在医院的走廊上。那是林钱第一次见到徐先生的胡须失控,恣意生长,失去形状;随着失控的还有他的脸,憔悴,奔溃,全然没有平日里的谈笑风生。
发现林钱,他侧过头来,眼睛里的血丝像是刚刚才哭过。
林钱走过去,倒还算冷静。
徐先生一把抓住她,特别用力,林钱感觉胳膊有点疼了。
徐先生带着责备地语气对她道:“怎么这样了,不知道打伞吗!”
这时候,林钱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正搭在额头上,一缕缕雨水正顺着头发往下淌着。
“过来急,简词姐没事了吧?”林钱的声音很硬,生怕走漏了情绪。
徐先生却说:“赶紧回去换一件衣服,小心冻感冒了。”
“你干嘛大惊小怪的。”林钱不耐烦地打开徐先生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又问了一遍,“简词姐没事吧?”
徐先生愣了一下,喃喃道:“不,不知道,还在抢救……”
两个人并排站在走廊上,沉默不语。
那一刻,林钱觉得自己跟徐先生像两个踩着尖刀跳舞的人,舞台便是简词,一曲过后,他俩为自己造成的血肉模糊愧疚不已。
但是,要收手已经为时已晚。
可林钱始终是林钱,到最后,她还是从那场三个人的狗血故事里走了出来。具体过程,站且不谈。反正如今,她能一脸云淡风轻地安慰苏俞这个被婚姻背叛的女人,并且毫不客气地鄙视她。
苏俞在想,自己要是有这个女人一半的果敢该多好啊。
这样,也许三年前她就会主动跟胡斌提出离婚。
可是她没有。
她的犹疑和不忍心让她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而胡斌一成不变的处事态度,让她有种他们之所以走到如今这般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的感觉。
越想越觉得绝望。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内容是:今天谢谢你啊,等有机会请你吃饭。
在她以为是垃圾信息时,发现前面还有一条几天前的信息被已读了。
内容是:我是陆浩,还记得我吗。今天在酒店看到你了,当时不好打招呼,你可别误会,跟我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姐。你应该睡了吧,晚安。
看时间正是胡斌跟她提出离婚那晚。
想起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家里的胡斌,他大概看到了吧。
看吧,拖到如今这田地,她都不能再正大光明拿起胡斌婚内出轨的旗子捍卫自己。
初恋
苏俞跟胡斌对坐在家里的茶几面前。茶几上放了两杯已经凉掉的白开水,旁边是一份文件。离婚协议。还未签字。
苏俞几次拿起笔又放了下来。
“我会每个月准时给你卡里打一万块钱,一直到……到你找到另外一个人。”胡斌依旧在加着筹
码。
苏俞刚才看过文件,上面写着胡斌会给她一套位于汉城某商圈的房子,以及八十万现金。
她没有签字,于是他又加了上面一条。
苏俞怀疑如果自己继续保持不动,他会接着往上抬价。多么好的一桩生意。这个狠心的男人。
她一直浑浑噩噩的,完全没听进去胡斌的话,但最真她还是答应会签字,人家心意已定,她不至于一直死乞白赖。不过,最后关于胡小宝的所属问题他们依旧没有达成一致。
两个人不可避免又吵了一架,最后胡斌是带着气离开的。
大概是晚上六点钟,天又开始下雪,这几天刚刚被冷风刮干净的地面很快就一片白茫。
苏俞准备去接胡小宝回家。刚走出家门,手机响了,又是一条短信,陆浩发来的:怎么,不打算理我了啊?
苏俞想了想,回他:你确定我们还要再联系吗?
几秒钟后,他会过来:所以你喜欢翻脸不认人的那种?
苏俞愣了愣,望着‘翻脸不认人’五个字,胸口突然蹭一下冒出一股怒火。
她没有再回陆浩,而是翻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已经存了三年的号码,在迟疑之前,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半天才被接起来,一个清脆地女声答道:“喂,您好?”
苏俞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顿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举着手机,张了张嘴,一个字没发出来。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男声:“是谁?”
女声回:“不知道,打了电话不说话,神经病吧!”
接着是长串的忙音。
愤怒,委屈……一瞬间,那些原本压制下去的情绪卷土重来。
苏俞给林钱发了条短信:我要去找那个小三。
很快林钱便把电话打了过来,她刚接起来,对方便一通吼:“苏俞,你他妈有病吧,给自己留点尊严行不行!”
苏俞对着电话吼回去:“我他妈又不是小三,为什么害怕丢自尊的要是我!”
林钱的声音恢复成平时的冷静:“苏俞,你搞清楚情况,就算你去将她打一顿又有什么用,胡斌会回来吗,不会的。他只会更厌恶你。”
苏俞气晕了,冲着电话大叫:“你他妈放屁,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无论经历什么事情都能拍拍屁股一身轻松走人。林钱,我不是你,我根本做不到!”
一段时间的静默,苏俞在林钱准备开口前慌乱挂断电话。瞧她刚才说了什么话,自己管不好老公,把气撒在最好的朋友身上。
她想,自己这种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她站在小区前门的空地上茫然无措。
夜幕从四野包裹过来,小区里面开始陆续有灯光亮起,整个空间都处在一片昏黄无力的光芒下,地上的雪跟着光芒泛着枯黄色的光。
没有人,没有声音,整个世界静谧得可怕。
她抬着头看着面前的一切,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去到何地。
但她清楚,从此以后胡斌不再会出现。
她开始心慌,忙乱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在电话接起后,她立刻说道:“出来喝一杯吧!”
三十岁前,苏俞只去过一次酒吧。
那是林钱的生日,那时候她跟徐先生终于结束了半年的冷战。
徐先生在汉城的一家音乐酒吧给她举办生日宴会。
林钱只叫上了苏俞。
那一次,除了徐先生,林钱,以及苏俞,其他人都是陌生人。
那天,林钱喝了很多酒,徐先生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苏俞到现在都还记得,
当时苏俞还在想,要是有个男人会这样注视着她,那她一定嫁给对方。
但是,往往被注视的人都看不到对方眼睛里的珍惜,于是恣意妄为,挥一挥手,便随意毁掉一份珍惜。
“敬这世界上的渣男人,渣女人……”苏俞并没有喝醉,但是说话的声音很大,有一种终于摆脱了束缚的感觉,简直是装腔作势。
酒是陆浩给她点的。
她没记住名字,只知道是一种泛着蓝色光华的酒,像一小片海洋,旁边还做作地悬着半片绿叶。酒喝到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陆浩说这酒适合她。她说:“这么寡淡,确实像我。”
陆浩笑了笑,说:“不是,我是说适合,我不想让你喝醉。”
她也笑了笑,说:“你还是个正人君子。”
陆浩一脸得意:“那是,我从来不对伤心的女人出手。”
苏俞闻言盯着他。
他刚剪过头发,特别短,都看得到头皮了,这样显得一双眼睛更亮,发茬延伸到两鬓,给俊秀的面孔添加了一份刚毅,看起来像某个杂志封面上的男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