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巴黎有雨(92)

作者:核萄

他点点头,手掌缓缓地松开她的手腕,手指先抬起来,掌心再离开。

梁姿将手收回,心平气和地对清泽讲出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

“清泽。”

“我这样的人,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就已经给了我能给的所有真心。”

她说完,迎着冷雨打开车门,撑开伞,越走越远。

没有回过一次头。

这天下午,荧光闪闪的黄马甲依然在街上游/行,主干道被封得七七八八。

梁姿想去的每一个地铁站,今天都是关闭的。

梁姿路过的每一个公交车站,今天都不会有车经过。

梁姿想走的每一条路,警察都说是不通的,让她走另一条路绕行。

她打着黑色雨伞走在十二月的冷雨里,在迷宫一样的巴黎绕啊绕。

天黑之时,她终于走回了自己的家。

——

那年圣诞节,清泽还是一个人回了瑞士。

清母和清父兴冲冲地走到门前迎接二人,却没看到梁姿。

清父往他身后瞅了瞅,“就你一个人?梁姿呢?”

清泽回答:“分手了。”

唐女士一愣,“怎么分手了呢?你们闹别扭了?还是你惹人家生气了?”

清泽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再说,他把自己锁进卧室,两天没出来。

第三天上午,清成阡受父母之命,端着饭菜敲开了清泽卧室的门。

自己哥哥一切如常,干干净净,只是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

她坐在桌边看着清泽,像小时候那样央求他:“哥哥,你快吃饭,吃完以后你要带我去滑雪。”

清泽边吃边问:“你不会自己去吗?”

清成阡看着他,“姐姐不在家,丈夫不愿意跟我去,哥哥也不愿意跟我去。”

清泽沉默一瞬,答应了。

兄妹俩全副武装好,直接上了□□。

第三次,清泽顺着陡峭的雪道滑下去,倒在雪地里没起来。

清成阡以为他摔着了,慌慌张张地滑到他身边,却看见自己哥哥无虞地躺在雪里,眸中映着蔚蓝天空,目光空空荡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哥哥,是你提的分手,对吗?”

清泽的视线慢慢转移到她的脸上,“为什么这么问?”

清成阡坐在他旁边,轻声回答:“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是被分手的那个,现在应该不会这么难过。”

清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过了很久,清成阡听见雪地里传来一道干哑的嗓音,混着高山白雪的破碎凉意:“小鸟和鲸鱼,都不会留在湖里。”

——

那天以后,梁姿感觉不到饥饿感了。

她知道她的胃在叫嚣,但是她的大脑似乎停止了工作,只喝一些水,吃几片薯片,就能度过一天。

她也感觉不到困意了,即使两三天不睡觉,她也不会打一个哈欠。

于是她从早到晚睁眼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那年的冬天一直在下雨,天好像还没亮就又黑了。

梁姿木然地把百叶窗摇上来,再摇下去,在她昏暗的小房子里躺了一天又一天。

没了日期和时间。

一个月以后,她恢复了一些食欲,开始吃一点正经的外卖,裹在被子里看一些她之前从来不碰的电视剧,一看就是一天一夜。

一月底,王雨薇来梁姿家里看她,发现她瘦得快脱相了。

她抱着梁姿,放声大哭:“对不起,梁姿,对不起,我以为你就算分手也不会很难过的,我,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让你俩在一起,我不介绍你和他认识。”

“你道什么歉,跟你又没关系,”梁姿递给她一张纸巾,“而且,我不后悔认识清泽。”

从不后悔。

她拍拍王雨薇的背,“我会好的,你放心。”

之后王雨薇又来看过梁姿一次,送了她一份春节礼物,说很适合她。

梁姿拆开包装纸,里面是张专辑——《Thank U, Next》。

梁姿笑了一声,对王雨薇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拿点东西给你。”

她走进卧室,回来的时候抱了一筐全新未拆封的避孕套。

“送你啦。”

最后是导师的一封长邮件让梁姿彻底振作起来,文档里的批注密密麻麻,需要在三个月之内全部改好。

她对自己说,差不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还有论文要写。

她要毕业。

梁姿从床上爬起来,渐渐恢复到原来的生活,每天好好吃饭,晚睡晚起,查文献,写论文,实在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去找王雨薇吃个饭,去酒吧喝一杯,去博物馆看个展,去剧院看个话剧。

她每周和爸妈视频一次,帮他们办签证,好让他们七月份来法国参加她的博士答辩。

五月中旬的时候,王雨薇在家里请朋友吃饭,一年没见的陈鸥也来了。

陈鸥崩溃地摇头,“辞职了,新加坡这帮人工作太努力了,我真的受不了,还是适合在巴黎躺着,少挣点就少挣点吧。”

“而且,”她看向梁姿,“梁老师,我努力了,新加坡的漂亮姐姐有很多,但是男的是真不行,感觉还没有你高。”

齐铭宇皱起了眉头,“啊?那我也不去了。”

梁姿坐在餐桌边,笑出了声。

一切终归回到了正轨。

和清泽分手之后,梁姿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四月天。

那天下午,梁姿写完了论文终稿,心情舒畅而愉悦。

晚饭之后,她一个人在塞纳河边来来回回地散步,眼前是生机盎然的绿意,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事后烟的《Apocalypse》。

到处都是夏天的序曲。

那天的夕阳很漂亮,梁姿站在岸边望着圣母院,两座塔楼安静地矗立在小岛上,和那一年的九月一模一样。

可空气里却传来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似乎有一场大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蔓延。

是巴黎圣母院在燃烧。

梁姿站在对面的桥上,和瞠目结舌的行人一起,眼睁睁看着那座尖顶塔楼烧到只剩个框架,烧到框架坍塌。

那是教堂的最高点,那是和北塔楼一样,只有建筑师才可以上去的地方。

在2019年4月15号这一天,它没有了。

梁姿的鼻息间只有浓烟的气味,在这个暖和的春日傍晚,她全身冷得发抖。

耳机里的歌又唱到了这一句——

[Your lips my lips

Apocalypse]

她蹲了下去,头埋在膝盖里,泪如雨下。

他们分手四个月了。

那天晚上,梁姿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一字一句地写完了论文致谢。

她感谢了诲人不倦的导师,感谢了小事反对大事支持的父母,感谢了她的各位开心果朋友,在最后一段感谢了论文路上努力而坚韧的自己。

光标停在了倒数第二段的句号之后。

梁姿出神地对着屏幕看了三秒,按下了回车键,嘀嘀哒哒地敲下了这一段:

“Je tiens à remercier QING Ze pour m’avoir donné l’amour et l’encouragement qui me sont toujours chers. Cela m’a permis d’acquérir le courage, la confiance, la capacité de me débrouiller toute seule pour le reste de ma vie. ”

谢谢清泽曾给予我的、于我永远珍贵的爱和鼓励,让我拥有了此生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信心和能力。

——

梁姿第二次哭,是在她毕业答辩之后。

那天是她人生中最精彩的时刻之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拿到了最优秀的等级,得到了五位评审的一致祝贺。

不懂法语的父母坐在教室里整整四个小时,哭着听完了最后的三十分钟。

答辩后的茶歇上,王雨薇和任平安风风火火地赶到,一人抱了一束花,庆祝梁姿顺利毕业。

王雨薇送了一束漂亮的插花,灰绿色的尤加利叶衬着颜色温柔的粉黄玫瑰。

任平安送了一束饱满盛放的白色郁金香,在季夏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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