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巴黎有雨(91)
“你想的这个‘以后’,是到哪一天?”
梁姿没有说话。
但是清泽明白了。
“梁老师不想说,那我替梁老师说,”他抿了下唇,“是到你离开法国的那一天吗?”
梁姿还是没有出声。
清泽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说自话,“梁姿,从一开始,我就很真诚地对待我和你的关系,我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第一秒就喜欢你了,但是我拖到好几个月之后才跟你表白,我就是怕你觉得我不认真。
“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我每时每刻都想告诉你,你不需要担心家庭差距,我的家里人不会干涉我们的关系,我想跟你好好走下去。”
“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他咽了下嗓子,继续说道:“你姥姥就想看见你把男朋友领回家,但是,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让我跟你回一趟青岛。当然,我能理解,情况很混乱,你不想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可是,你为什么连你的朋友都不愿意介绍给我认识?”
梁姿在旁边说道:“我介绍了。”
清泽看向她,“对,你介绍了,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你的研究生同学和博士同学,说我叫清泽,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他们有一个是你回国以后还会联系的人吗?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跟我一起走下去,对吗?一年多了,你爸妈不知道你在谈恋爱,你国内的朋友是不是也不知道?”
他两手放在身体两侧,语气平静,“咱俩这段关系,我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可是,梁姿,你又给了我几分真心?”
梁姿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他也正用那双惹人沦陷的桃花眼看着她,目光清清淡淡。
她沉吟片刻,对着那双漂亮眼眸开口道:“你想让我把你介绍给我爸妈是吧?可以。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我爸妈和你爸妈不一样。
“你爸妈知道了儿子在和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谈恋爱,他们很平静地接受了,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爱你,你和我在一起很快乐,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知道,自己儿子在这个女孩身上不会获得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最差的结果就是零和游戏,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可我爸妈不是,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一个买房子就像买白菜的人谈恋爱,他们要么让我分手,因为我和你不可能有结果,白白耗费大好青春。要么会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拴住你,因为你会是他们女儿这辈子遇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拴住你就是拴住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不仅要拴住你,我还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想法设法讨好你,因为没有你,我就一无所有。
“还是你想说,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所以我不需要做这些?你会爱我多久?一辈子?你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梁姿稍稍放平了语气,“所以,这两个结果,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次换清泽没有出声。
“你喜欢你爸妈的顺其自然是吧,可是在我爸妈这里没有这个选项,”梁姿又问了一遍,“那你想要哪个呢?你想跟我分手吗?你不想。那你喜欢的是想尽办法讨好你的那个我吗?清泽,你是喜欢这样的我吗?”
“不是,”清泽沉声说道,“梁姿,我就问你一件事,如果咱俩一直这么下去,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妈说,你在和你一个叫清泽的男的谈恋爱?”
“没有这一天,对吗?”
“你现在不说,因为你嫌麻烦,你害怕影响咱俩的关系,我很理解。但是以后呢,咱俩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天呢?哦,我忘了,梁老师的人生里就没有谈婚论嫁这回事。”
梁姿眼神一滞,抬眼看向他。
清泽音量渐升,嗓音冰冷:“你不想跟我结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一说这件事,你就不接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任平安有一天说漏嘴了,他说你是不婚主义,你知道我听见以后什么感觉吗?我还挺开心的,我想说,至少你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不单单是不愿意跟我结婚。
“但是,梁姿,你有跟我聊过你不结婚的事吗?你问过我对于咱俩这段关系是怎么打算的吗?你问过我对于结婚是什么想法吗?你没有。”
“梁姿,都说到现在了,你哪怕就问我一句呢?”
可梁姿依旧没有要问的意思。
清泽望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胸膛在大衣下压抑地起伏,眸色一分一分,黯了下来。
他垂下了脑袋。
半晌之后,清泽重新开口,嗓子发涩:“等你毕业,你就会离开巴黎,和我有关的人和事,你一样都不会带回去,对吗?”
“梁姿,我是你读博的消遣吗?”
“顺便再拿我练练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结婚?”
消遣,梁姿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怎么就消遣了呢?
她为什么要为了消遣花这么多钱啊?
就算这些钱可以被清泽的礼物补齐,她又为什么要站到两腿打直,被初中都没读过的男人教育呢?
她在家里看书不行吗?
但是,都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梁姿缓了缓,说道:“我不结婚这件事,有什么可聊的呢?我觉得咱俩确实到不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情侣之间有很多变数,也许因为一件小事,我们就分手了,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我毕业。”
清泽还是垂着头,“如果到了那一步呢?”
梁姿回答:“那我会告诉你,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如果你以为跟我结婚是一份好意的话,我只能拒绝掉这份好意。”
这句话说完,梁姿和清泽并排坐在车里,没了声音。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默契十足。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清泽把脑袋抬了起来,转头看向梁姿。
他清了下嗓子,淡声问道:“咱们就到这了,是吗?”
问出这句话,并不像扔骰子,只要没落地就留有无限偶然。
在他们之间,当这个问题被问出来的时候,回答就已经确定了。
梁姿也转头瞧着他,轻轻地出声:“嗯。”
陷入了一段更长的缄默。
它们像是一团团棉花,从车厢的各个角落冒出来,慢慢塞满了整个车厢,将空气驱逐。
梁姿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清泽没有要说的话了,她说道:“放在你那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你放在我这的东西不多,我就不给你了。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她准备打开车门,清泽的手掌却突然扣住她的左手手腕,攥得她生疼。
梁姿一声没吭,她转过头看他,目光平静如水。
在那一刻,清泽想起来梁姿第一次坐他车的样子,那天四月的晚上,一切还没有开始,她也是这么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问她,下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卢浮宫。
梁姿却想起他们一起在北冰洋的船上看鲸鱼的时候。
她在凛冽的寒风里答应了清泽一个要求,她妄想着,他现在把她拉住,或许是要找她兑现那个要求。
可是又能有怎样的要求呢?他总不能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能不能不要分手,可不可以到了七月份再分手。
她最清楚,清泽从来都是那么的骄傲,是从不轻易示人的、小孩子一样的骄傲,所以容不下一分一毫的隐瞒和伤害。
就这样吧,总不能事事都遂她的愿。
清泽的手还是牢牢地抓着梁姿,唇瓣轻启,风轻云淡地说道:“我送你回家。”
“清泽,”她告诉他,“你没有在赶我下车,是我自己要下车。”
清泽一动没动,手上的力气分毫不减。
“外面下雨了。”
“我带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