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闲愁(111)

作者:何双成

“陆雨大姐,这件事他想做很多年了,第一回 ,是高考结束的时候,大二那年冬天割过一次腕,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吞了一板安眠药……对不起,这次我来晚了。”

陆淑在她肩头哭到抽气,宋斯琪听警官说,他有一封遗书,她没有看到,本来想问问陆淑他说了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他还能说什么呢?想说的话,都说尽了。

“陆雨大姐,小雨他,想海葬,我查过了,普陀山是可以海葬的,你看,能不能和小雨爸妈说说看,我不好去说的,但是小雨以前和我说,他很想很想海葬,如果可以,我尽快安排。”

“他在遗书里说了,他真的恨我们吧,他恨死我们一家了吧。”

“他是个温柔的人啊,他只是,想以后自由一点。”

傍晚时分,菲菲和铃铛一起过来,菲菲十分自责,在宋斯琪面前掩面哭了很久:“小琪,为什么会这样?”

宋斯琪深深叹了口气:“累了想歇着吧。”

铃铛看到她脸色实在不好看,轻声问:“小琪,你还好吗?”

“我没事儿,总得有个人替他高兴,不然白跳了。”

菲菲还没有进灵堂,陆雨妈妈就看到了她,她突然有了力气,冲出来和菲菲撕扯了一番,好像觉得陆雨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菲菲本来怀着愧疚,想任由她打几下,但陆雨妈妈红了眼,不依不饶,连铃铛都挨了她几拳,菲菲忍不住推开陆雨妈妈:“小雨是被你们逼死的!你们才是凶手!”

宋斯琪退了几步,里头外头一片乱糟糟的,她没有力气去劝谁拉谁了,只是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把陆雨带到普陀山去海葬。

何竣来的时候给宋斯琪带了件黑色的风衣,小五接过来给宋斯琪披上,搂着她的肩膀才发觉她人有点颤抖,早上出门很急,穿得单薄,天一黑下来,人就更冷了,殡仪馆里还有股渗人的阴冷,她搂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站木了身子,还是冷得厉害:“小琪姐,去休息会儿吧,一天了,咱们去喝点热水也行啊。”

宋斯琪扭头看她:“饿了吧,你快去吃点东西,不用陪着我。”

何竣安排人放好花圈,除了宋斯琪夫妇的,陈东成和秦西也派人送了花篮挽联,一起过来的几个哥们儿放好东西和他打招呼,何竣一人递了根儿烟:“时间仓促,回头再请哥儿几个吃饭。”

“嗐,见外,有事儿您说话。”

何竣留了两个人两辆车以备不时之需,这才想起来徐阿姨让带了粥过来,去车上取的时候,周总来了电话:“怎么样了?”

“倒是不乱,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我拉了车花圈花篮,小厅不大,已经摆满了,我让这边把隔壁的屋子空出来当休息室。我看嫂子脸色实在不大好看,哭倒是没哭,恐怕这一整天也没心情吃东西,菲菲在,今晚应该会多待一会儿。”

“我马上上飞机,你让小五看着她吃点东西,眼药水带了吗?”

“带过来了,徐姨给熬了粥,我这就给嫂子拿过去。”

“她手机打不通,你们……”

“我知道,您打我电话就行。”

何竣拿了粥过来,看小五搂着她,小声问:“今天歇过吗?”

小五摇头:“没有,一口水都没喝。”

“隔壁我让空出来了,过去歇会儿,吃点东西。”

小五在宋斯琪耳边说话:“小琪姐,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

宋斯琪点点头,但人没动。何竣把保温桶递给小五,揽着人就往隔壁房间去,他力气大,宋斯琪不得不抬脚跟着往前走,膝盖一弯就是一阵酸痛,脚底板发麻,要不是何竣提着,几乎跌倒在地上。

周绩文是一个人只身回国的,何飒不得不留在芝加哥处理剩下的一些事情,他收到消息后连夜安排工作,致电几位重要股东说明情况,好在银行方面需要本人出面签字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凌晨没有航班,周绩文问了几条私人航线,赶上一个朋友从芝加哥飞上海,为他提前了起飞时间,他到上海后又转机回京州。

周绩文赶了快一整天时间,他到京州的时候,陆雨的遗体告别仪式已经结束,马上要火化,这个时候陆雨的父母依然不同意海葬,陆淑在休息室里和他们吵架,宋斯琪待了一会儿,听得头疼,心想他们再不同意,就让殡仪馆暗箱操作,她悄悄带着陆雨去普陀山,给他们个假盒子,随他们怎么样。

她怕在里面忍不住和陆雨家人吵起来,走出休息室透气,昏暗的走廊让人心头发闷,她朝着尽头处透着亮光的窗户走过去,今天是个晴天,还有些暖风,吹得人很舒服。

周绩文走楼梯上来的,只一眼就知道窗边是她,理了理衣服头发过去,宋斯琪没有回头,但听到脚步声,也就知道是他赶回来了。

周绩文从背后靠上来,一手握着她冰冷的手,一手遮住她的眼睛:“闭上眼睛歇会儿吧。”

宋斯琪以为自己不会哭的,靠在他怀里才好像终于难过起来,鼻腔发酸。周绩文感觉到手心温润,把她搂紧了些:“哭吧,哭晕也没关系,我抱着你,我们琪琪肯定伤心坏了。”

宋斯琪转过身,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我好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

宋斯琪哭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抽噎着问:“你,你给我买的那,那辆车,是雷克萨斯吗?”

“是,怎么了?”

“多少钱啊?”

“不贵。”

“多少?”

周绩文在她面前说不了假话:“车子不贵,七八十万,配这个配那个,七七八八的,再加一点儿。”

宋斯琪又把脸埋回去:“小一百啊,你买那么贵的干嘛?他开不了,他开不了啊。”

周绩文一寻思,大概是陆雨要用车,她想把那车借给他开,无论多少钱买的,他都开不了了呀,傻琪琪。

陆淑最终战胜了顽固的父母,她在和父母的这场争吵中明白了弟弟为什么会选择轻生,中国有句老话,死者为大,在她父母眼里什么为大呢?一定要有个男孩儿,男孩儿要听话,继续传宗接代,男孩儿死了,要把外甥过继给他续香火,要老老实实躺在祖坟里,生是陆家的男孩儿,死是陆家的男鬼。

他们究竟把孩子看成什么?他们惭愧吗?后悔吗?

或许有一些吧,但必然不多,就像他们抛弃了老三,但从不忏悔。

宋斯琪问周绩文:“你觉得陆雨大姐怎么说服父母的?”

周绩文把手机递给她,宋斯琪看到周绩文给陆淑发的短信:[如果你的父母不同意海葬,就告诉他们陆雨轻生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者,并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呵,原来是为了所谓的脸面,就这么简单,真是,让人心寒。

第84章 .还抑郁吗?

或许是因为生在北方,宋斯琪,陆雨和郭成杰都对大海有莫名的向往,宋斯琪和陆雨简短的毕业旅行,两个人跑到天津港听了半天轮船汽笛,当人觉得自己渺小,就会觉得大海亲切,面对大海,一切烦恼忧愁都是虚无的,是生是死,是快乐是悲伤,无关紧要。

那天陆雨第一次说:“小琪,我死后要撒在海里。”

周绩文给小郭去了电话,告诉他陆雨的死讯,问他能不能到舟山来一趟,小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什么情况?”

“轻生。”

小郭又一阵沉默:“舟山具体什么位置。”

周绩文给他发了地址和出海的时间,小郭收到消息,又愣怔了半天。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那些年纪轻轻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人活着有太多事情可做可忙了,怎么会有想死的闲心?

海葬当天,陆雨的父母没有上船,陆淑捧着骨灰盒,悲痛而坚定地把弟弟的骨灰撒向大海。宋斯琪站在一边看着,脑子里没有太多思绪,只觉得船上风可真大。她抬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抬眼却看到一个人斜靠在另外一面的甲板栏杆上,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很像小杰。宋斯琪以为自己眼花了,轻声嘀咕:“你是来接他,还是来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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