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闲愁(110)
周绩文也吃完早餐,走到书房把手机支好,从一堆文件中拿出一个白色半成型的羊毛毡一下一下戳着:“就像你说的,你不在我身边,心里不踏实,那天你和陆雨在拳击教室说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其实你给我的感情已经让我觉得很满足了,足以支撑我们一起走到最后,你以前和我说过感情不对等这个问题,你觉得你在追我的值,但这个过程中,我感觉你已经超越我了,我又开始追你的值,陆雨说得很对,感情不是可以放在天平上称的,琪琪,我已经觉得你很爱很爱我了,不要再觉得自己付出得不够,只要你快乐,哪怕只爱我一点点都可以,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胆子再大一点,自在一点,好么?”
“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呀,张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很好呢,上次开枪手都没抖,我现在胆子已经很大了。”
“嗯,那要越来越乐观,一辈子都和周先生好好儿的,知道吗?”
宋斯琪脸埋在枕头里笑:“你快点回来呀,你不在我睡不好。”
周绩文放下手上的活儿计,把一旁的日历拿过来细看:“周末过去,最多再有三天就够了,我尽量把行程安排紧凑一点,以后都会避免出这么长时间的差,我自己也睡不好。”
“哎呀,十二点半啦,时间过得好快。”
“快点睡觉,我看着你滴眼药水。”
宋斯琪翻身躺下,关了大灯打开夜灯,从床头拿了眼药水自己滴上:“我睡啦,你挂吧。”
“嗯,宝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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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斯琪说睡不好不是假话,这几天她总是做梦,梦到自己从一片迷雾的高地摔下去,失重中蹬着腿醒过来,心中惴惴。
她对失重的感觉很恐惧,觉得这是死亡的必经之路,她也去过一次游乐场,光看别人玩儿,自己就是坐了几圈旋转木马。陆雨喜欢坐那些失重项目,他不怕高。
宋斯琪约了周一晚上的拳击课,想着累一点兴许能睡得好一些,提前问了陆雨,他也有时间,两个人就一起过来了,小五把她送上来,坐在周先生上次坐的地方等她。
陆雨第一次见到小五,小声问小琪:“周总给你配保镖啦?”
“嗯,他不太放心。”
“刚才在车上,何助理一直给你汇报工作,他现在是你助理了吧。”
“差不多,我领了些任务。”
“欣然那边忙得过来吗?”
“没忙到那程度,再说本职工作做好了,才会去忙副业嘛。”
陆雨点头:“自己喜欢的工作千万不要放弃呀。”
“您放心,咱不是那样糊涂人儿。”
“节目数据怎么样?我们办公室有人讨论来着,我感觉看得人还挺多的。”
“比我们预想得好多了,不是娱乐性质的节目,有这样的播放量和关注度,应该算是不错的。”
“以后要往这个方向发展吗?”
宋斯琪摇头:“形式跟内容走,我们一般以内容为根本,后面如果有好的策划,那视频节目还是会做,但不会专心去做视频节目,起码目前不会,太耗精力了。你呢,材料写得过来吗?”
“那哪儿有写得过来的时候,一阵儿接一阵儿的。我们办公室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前两天写材料写哭了,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给人姑娘吓得不轻。”
“主要你们单位晚上太吓人了,走廊灯一关跟恐怖片儿似的。你之前说要进修,时间定了吗?”
“应该是后天报到。”
“在哪儿?离你家远不?”
陆雨笑笑:“远还能不去吗?”
“回头查查看,要是开车方便就开车去,我那儿有一辆代步车,放着也是吃灰,你拿去开吧,你那车不是借给你大姐了嘛。”
“打住打住,咱别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哈,周总买的车吧,我还真不敢开。”
“他没给买贵的,说是不贵呢,挺大众的一个牌子,雷克萨斯?不贵吧。”
“得看什么车型儿,我猜不是便宜的款。”
“那我回头问问,多少你能开?”
“二十以下吧。”
“行,等我问问。”
教练过来带俩人热了身,复习动作,然后就是常规力量训练。陆雨心情很好,一直和教练说话开玩笑,教练是东北人,说话有些口音:“你这手肘得这样上去,不然力道就岔劈了。”
陆雨学他:“教练,啥叫岔劈呀?”
“就,就是错了,不对。”
宋斯琪许久没见他这样活泼:“消停点儿,你再学教练说话,我得岔气。”
“你不也挺爱学嘛。”
教练打了几下沙袋:“得,白练一身腱子又,学生一个两个不怕我。”
“哈哈哈,完了,我真岔气儿了。”
第83章 . 孩子是什么?
那天,他们还互道晚安,分开时,他笑得那样温柔,挥着手说再见,再见……
宋斯琪没有想到,这个黑夜会让陆雨闭上眼睛,失去温度,永远无声地待在另外一个世界,从此他的喜怒哀乐,自己再也无法感知。
文华酒店的26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透过窗户,看不到太多的风景,最下面是几栋建筑集中的垃圾转运中心,他选过几处地方,这里最为合适。
尸检结果出得很快,宋斯琪赶到公安局时,殡仪馆的人已经到了,抬着一个白布包上车,陆雨的妈妈在旁边哭天抢地,她这时候还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只能让小五开车,跟着去了殡仪馆。
殡仪馆的冷冻室,里面靠墙摆着一排冰库,屋子中间有个像电视剧里面法医解剖尸体时会出现的那种不锈钢台子,进门的地方有个水池,墙根儿也有个水池。
很奇怪,宋斯琪没戴眼镜,也没戴隐形,远远站在门边上,却把面目全非的陆雨看得清清楚楚。小五拽她出去,负责美容化妆的老师傅也诧异她怎么跟到了这里,劝她出去,宋斯琪摇摇头:“我能不能在这儿陪陪他?”
老师傅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手上拿着止血钳,就像医生在做手术一样,他要是医生就好了,宋斯琪心想。陆雨的身体损伤比较严重,老师傅缝补工作做得精细,也费力气,看她只是静静站着,就没再管她。
过了会儿,许是看她可怜,老师傅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不害怕吗?”
“怕,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想请问您,这里葬礼仪式的时候,可以放别的音乐吗?”
“好像不能,这边只能放哀乐,别的也不合适吧。”
宋斯琪点点头:“我要是放别的歌儿,他家里人恐怕要把我吃了。师傅,我能在这儿放一会儿吗?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行,你放吧。”
宋斯琪把手机拿出来,有几个未接来电,她索性开了飞行模式,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放歌,萨克斯风吹出的曲调复古悠扬,女声的歌词不多,像在低吟,一遍一遍倒是不惹人烦。师傅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没在哭,但有时候,人难过到一定地步,是哭不出来的。起码还有这样的好朋友不是吗?年轻人为什么想不开呢?
是啊,他为什么想不开呢?
陆家没有一个人想得明白,只有陆淑大概知道弟弟的病比她想象得更严重。陆家没有把他带回家,一应仪式就在殡仪馆办,陆雨妈妈已经哭晕了,去了趟医院又挣扎着回来,灵堂不大,宋斯琪站在外头一排花圈边上,腿已经木了,但依然笔直站着。
陆淑看到她,堵在心口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扶着她无声哭泣,宋斯琪看看陆雨的遗照,把手放在她肩膀上:“陆雨大姐,你不要,太自责。”
“我,我昨天还在给他介绍相亲……我妈知道他和菲菲分手,气得闹绝食,小雨说他不想结婚,我妈说他敢不结婚,就死给他看,我看见了,小雨当时的表情就很不对,他当时笑了,笑得很开心……我,我就该看着他,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