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81)
迟晏知道她不是真的伤心,只是在开玩笑。
一边哭唧唧,一边嘴角还翘着。
可他的视线落在她晒到脱皮的脸颊上,沉默片刻后,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认真了一些。
“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顾嘉年听到他语气有些严肃,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什么?”
迟晏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直白地点出来:“昼大的课程难度你应该听说过,课程表排得也很紧。你又要兼职,又要上学,我怕你会受不住。”
他亲身经历过,知道那有多难,不想让她再承受一遍。
“而且……”迟晏看了她一眼,言辞斟酌地说,“你的生活费加学费,哪怕再翻几倍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负担……”
顾嘉年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不会想说,你要包养我吧?”
迟晏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顾嘉年嘟了嘟嘴:“那不就是嘛?我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
迟晏沉默了一会儿,稍稍有点心塞,玩笑道:“这么见外?”
“不是见外,”顾嘉年赶紧摇头,条理清晰地跟他分析:“就是因为不见外,才不能这样。”
她不藏不掖地继续说:“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哦,还有外婆。”
又是“最喜欢”。
迟晏的嘴角勾起来,“嗯”了声,听她继续说。
“就是因为最喜欢你们,也知道你们最喜欢我,所以心里才会觉得有人可以依赖。如果是我爸妈给我生活费,我反而会觉得处处受制、钱收得战战兢兢,想要立马经济独立逃离他们的掌控。但如果是你和外婆,我或许会很快就心安理得地躺平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活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不会嫌弃我的。”
“这样下去的话,”顾嘉年鼓了鼓脸颊,神色慢慢低落下去,“那我或许很快就会忘了这份自由有多么来之不易。倒不是说会回到从前,可长久下去,我肯定会失去一些东西的。我现在特别希望自己能做到完完全全的自由,你可以理解吗?”
车厢里沉默了很久。
迟晏叹了口气,无奈地伸手捏捏她下巴:“我们榜眼同学逻辑能力满分,无法反驳。”
他怎么会不理解,正是因为理解才无法推翻她。
他无比清楚她此刻想要独立的心情,对她的能力有信心,可偏偏又最是心疼她。
她是坚定了,焦灼又两难的,反而是他自己。
顾嘉年见他叹气,伸出手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肩膀。
“反正,你让我先试一个学期,我会自己按照压力调整的。我都做好规划了,大一一年主要是上课,空闲时间多,我就打算多做兼职、稍微存点钱。等大二之后,努力进组,听说沈教授组里的本科生如果共同写论文、帮忙编纂书稿,也有一点基础的生活费,到时候我会把重心转移到这里,既不耽误学术,也不耽误生活,好不好?”
迟晏静了片刻。
他的小姑娘就是这样,每当决定了一件事之后,永远比谁都勇敢。
“那好,我尊重你。我们停停又聪明又勇敢,一定什么都能做到。”
迟晏说着,握住她在他肩膀上捣乱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下。
顾嘉年红着脸笑起来:“那我请你喝奶茶讨好讨好你?说不定下个学期,我就要靠你救济了。”
迟晏伸手揉揉她脑袋:“嗯,接受你的预定。”
两个人下了车,往奶茶店里走。
刚拉开玻璃门,顾嘉年迎面碰上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穿着热裤、胳膊上还有个纹身的女孩子,她觉得十分眼熟,却一时愣住对不上号。
直到对方喊出了她的名字,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脸上写着熟悉的尖子生的自信。
“顾嘉年,两个多月不见,你又变好看了。”
“……”
顾嘉年眼睛瞪大着:“……高海菡?你不是要报北霖大学吗?”
第42章 星河陷落
几分钟后, 三个人一起坐在奶茶店靠里的小方桌上。
迟晏刚坐下不久,便被工作室的一通电话叫走了,于是奶茶店里只剩下九中高考第一、第二名同学在碰头叙旧。
高海菡高考分数只比顾嘉年低七分, 位居九中文科第二。
她们俩在九中那一年里并没有太多交集,唯一说过的话还是在高考考场前的那句挑衅般的互相激励。
然而如今在昼山见到面,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所以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话当真没错。
高海菡一边喝着布丁奶茶,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迟晏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车子开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她凑到顾嘉年冲她眨了眨眼:“刚刚那个是谁啊?也太帅了吧?只要不是你男朋友,把他微信给我。”
顾嘉年被她的直白逗乐,嘴角弯了弯,说了声“抱歉”。
高海菡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装模做样捂了一下心脏,说道:“我还以为一来昼山我就遇上真爱了呢,啧,算了。”
她说着, 看着顾嘉年两秒:“不过,你俩挺配,都好看,真养眼。”
顾嘉年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角。
高海菡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害”了一声, 拍拍她肩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夸你呢,你就是很好看啊,又很优秀。起码我很佩服你,我这一路上来还从来没被人超过呢, 别说还超过了两次。”
她说着,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又笑起来。
顾嘉年怔愣住。
高海菡身上有一种非常阳光的坦率,坦率地说喜欢不喜欢,坦率地夸人。
都说这世界上有两种嘴巴特别甜的人,一种是内心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所以处处察言观色、说悦耳的话;另一种则是有着发自内心的自信,不会因为他人的优秀而有一丁点的自卑,所以才更愿意坦率地夸赞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高海菡,显然是后者。
“所以——”
顾嘉年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小粉毛,好奇问道:“你没去北霖大学,而是选了昼大?”
高海菡吃着顾嘉年买的麻薯点心,随意地回答着:“之前是一直想考北霖大学新闻系来着,但高考填志愿那两天突然反悔了。一来昼大的新闻系历史更悠久;二来,在北霖待了十八年,腻了,想来昼山生活看看!”
她说着,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果然还是南方好,这空气,这太阳,多明媚啊。”
顾嘉年了然地点头,视线又落在她露出衣袖的小臂上那条纤细蜿蜒、桀骜不逊的玫瑰刺青上:“那你爸妈不反对吗?”
北霖的家长们十有**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能留在北霖,她爸妈就是,哪怕明知道北霖大学更擅理科,而中文系比起昼山大学稍微薄弱一些,也不会考虑昼大。
高海菡闻言挑了挑眉,诧异地反问:“他们反对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高考之后突然说要辍学不读了,他们大概最多也就是语重心长地跟我分析所有的利弊,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我自己嘛。”
她说着,嘬上来一大口布丁,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补充道:“话说我以前就是霖高附属初中的,原本应该去霖高。但我就是觉得每天上下学的那条路都快被我踩烂了,烦得很,所以才选了九中。”
“我爸妈第二天就开开心心地去九中附近买了房子。”
“……”
果然是从小到大都闪闪发光、自信超脱的金字塔顶端。
顾嘉年忽然想起之前周老师的话。
“你从小被打压着长大。”
“你和高海菡相比,没有作为一个尖子生、作为顶尖学府预备学生的自我认知。”
原来是这样。
顾嘉年下意识地把两人中间的麻薯往高海菡那边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