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11)
路过的宾客投来一些目光。
纳瓦尔顿步,蹲下来,捋一下女孩毛茸茸的卷发,敷衍道:“好,如果时机合适,我会帮你问问对方。”
“那么,说定了!”
“……”
并没有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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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卉走开的十分钟时间里,白绒万万没想到,在这地方也能碰上一个烦人的男同学。这男孩学管弦乐的,吹萨克斯,今天作为嘉宾出席婚礼。
他路过看见她,便径直走到她面前,“莉莉安,你的状况还好吗?我以为你生病了,但Lee说……ᴶˢᴳ*”
这矮个子男孩名叫Gabriel(加布黑尔),曾因一场乌龙,暗暗以为白绒对他倾慕已久,从那以后,便常常在白绒面前有意无意说些“怪话”。
“我没事。”白绒礼貌地笑笑,心中开始计划怎么摆脱这人。
“我听到杜兰太太跟一些宾客聊到你。你似乎认识杜兰一家?噢,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留学生——当然,在音乐上是有天赋的。”
白绒用力微笑道:“不,我的朋友认识而已。”
加布黑尔背手走到落地窗边,注视窗外,开始自说自话:“说起杜兰太太,女人们都很羡慕她,对吧?不过,并非每个女人都能有杜兰太太这么幸运……你知道吗?很多年前,作为上校的丈夫去世,留给她一笔巨额财富,而那时他们的孩子都已成年,杜兰太太可以说是后半生无忧无虑了,况且她长得如此貌美,随时可再找一位富豪结婚……”
白绒插不上话,坐下来。
在等待黎卉的时间里,她只能在这沙发上听对方讲个不停。她挺喜欢萨克斯的,却实在讨厌这个秃头萨克斯男孩!
她本来对身高没有歧视,然而,当这个人滔滔不绝谈拿破仑的辉煌成就时,看他那瘦得干瘪的身板套着白西装扭来扭去,就好像木乃伊在僵硬地走动,她便倍觉反感。
“莉莉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
突然被点名,白绒回过神来,“我?我最开始接触小提琴是五岁,之前学了两年钢琴奠定音乐基础。”
“噢,那么,我学萨克斯稍微早一点,我是两岁就开始学的,还算简单。”
白绒:“……”
加布黑尔又说:“其实,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我看卓别林,我读雪莱。我常常觉得很难想象,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幽默与浪漫,该是多么无聊……”
白绒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你刚才的笑声是一个F。”
“啊?”
加布黑尔皱眉,“你……没有听出来?噢,是的,这种绝对音感确实不是每个人天生都有。我其实也很苦恼,但没办法,我的生活就是会时时刻刻被这些声音吸引注意力……”
白绒笑不出来了。
装,你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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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绒不再搭话,一直冷着脸发呆,加布黑尔终于感觉到一点尴尬,没过两分钟,找借口离开了。
这时黎卉才回来,“走吧,绒绒,杜兰家司机早已经去送别的宾客了,还是我开车带你回去吧。”
白绒被那男孩气坏了,一路跟黎卉抱怨:“……他怎么有自信对我说那些话?还自以为很有魅力,好像可以撩拨任何一个女孩似的。他简直跟我见过的所有幼稚男孩一模一样!明明那么普通,但每句话都透露一种‘嘿你很幸运获得了我的注意,也许你以后有机会得到居留证’的傲慢!拜托,谁看得上他那种人……”白绒越走越快,无意间用法语暗咒了一句——“我讨厌这些法国男人!”
迎面,刚好走来一个眼熟的身形高挺的法国男人。
作者有话说:
纳瓦尔:面无表情.jpg
第8章 、舒曼
大厅侧门旁,黎卉正跟白绒一起往外走,忽然听到一个男声:
“Inès(伊内丝)。”
这是黎卉的法语名,黎卉很少用,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没几个。
她一听就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便没有回头,并加快了步伐。但白绒不知道,还以为纳瓦尔认识黎卉,正诧异回头去看,却见纳瓦尔身后走来一个浅金色头发的男孩。
至于纳瓦尔,从他的步伐方向判断,似乎也是准备往外走。
阴雨的黄昏,天色极暗,给人一种提前进入夜晚的错觉。白绒眯起眼,视线与纳瓦尔交汇的瞬间,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Bonsoir,mademoiselle Lee(晚上好,黎小姐)。”
这一声简单的招呼,引来黎卉惊讶的目光。
很明显对方是在对白绒打招呼。
白绒干咳一下,“你好,纳瓦尔先生。”
黎卉怔了怔,开始回想白绒讲过的博物馆一事。奥托转头问纳瓦尔:“你认错人了?”
雨幕中,纳瓦尔的助理远远赶来,抵达大拱形门外的长廊下,撑开一把黑伞,提醒道:“纳瓦尔先生,司机已经将车开到路边了。”
纳瓦尔点点头,再看一眼白绒,对奥托道:“我想,我没有认错,这位正是黎小姐,你上次给我请的——专业——博物馆中文讲解员。”
「专业」一词令白绒心虚。
奥托的视线在两个女孩间来回移动,没想明白。
黎卉却明白了。
黎卉拉着白绒就要走,但奥托那高大的身影立即挡过来:“这么久不见,你仍然一直躲我?伊内丝,这好像不符合‘普通朋友’应有的关系。”
“我从不跟猴子交朋友。”
奥托皱眉,“你打招呼的方式就是直接骂人?”
“可你确实没进化完全。”
白绒在旁边无话可说。
她隐约能记起这两人当初分手的原因。黎卉劝这母语为德语的男友在法英两门语言中至少熟练掌握一门,这样恋爱沟通才不成问题,无奈这男友语言学习能力低下,要学好一门外语简直难上天,尤其还是学法语。那么,只好分手了——这是黎卉单方面的说法,很离谱,应该是假的。
再说,刚才听来,对方的法语目前还不错。
两人争执了好几句,顺便把博物馆的事搞清楚了,最后,以黎卉讽刺一句“我并不知道博物馆是你家的,否则,我绕开半个巴黎都不会经过那里”结束。
黎卉与奥托不欢而散,一个回到宾客人群中,一个出去开车了。
白绒站在原处等待。
她从雨幕中撤回视线,见纳瓦尔正在看着她。
“……”
男人站在白色拱形门旁,披一件灰色大衣,衣服色度跟阴云天空一个样。连半张脸也在昏暗的天光下隐入黑暗。
没有对话。
他并不问点什么。
白绒略感不自在,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那目光里藏匿的轻蔑总是令人无法忽视。
她想,对于上次的“欺骗”行径,他应该是不屑与她计较。
呵,白绒了解这类人,身份「高贵」的法兰西贵族后代。尽管贵族时代早已成过去,只剩个空头衔,他们骨子里仍流淌着骄傲的血液,生活中处处保留繁复冗余的礼节。这类人看起来友善温和、优雅高洁、有教养,但并不接地气。
“嘶……”
冬雨十分潮湿,掀起宽广草坪上夹带草木香的凉意,白绒裹紧了大衣,感觉礼裙下摆与高跟鞋之间那裸露的部分冷得酸疼。这门口位于风口,风呼呼钻进她围巾下的颈窝。
依旧没有对话。
纳瓦尔正要往外走,却又在助理的伞遮过来前停步,问她一句:“这位小姐,既然您不姓黎,那么,请问您本来的姓氏是什么?”
白绒立刻答:“白。”
“白小姐……好的。”
白绒没想到,这法国人第一次念她的姓氏,“bai”的发音、音调就非常标准,乍一听,她还以为是一个习惯说普通话的中国人在喊她。
这时,杜兰太太过来了。
由于杜兰太太出现,纳瓦尔转头对助理示意稍等片刻。
助理递过伞来,先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