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70)
见皇帝将这姜茶喝了,张忠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听闻太子妃并无异常,皇帝的怒气还并非太过不可控,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能略微松上一口气了。
伴君如伴虎,即使是他这个跟了皇帝几十年的太监,近来揣摩皇帝的意思也是愈发的困难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他这在后宫娘娘乃至一些大臣眼中都需要巴结的所谓陛下面前的红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薄情,连亲生儿子都想杀就杀,为了威胁亲生儿子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亲生的孙子动手,更何况是别人呢?
皇帝留着他在身边伺候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个阉人用着顺手罢了,也不过是一个工具,张忠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惹了皇帝不快,他这个知道皇帝最多秘密的人将是第一个被秘密杀死的人。
这宫中啊,人命比贵人的喜怒轻、比秘密轻、比草芥轻,这轻飘飘的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化为鬼魂后,想必这整座宫殿也略嫌挤了一些。
“陛下,这后日便是您的寿辰了,连庆三日,虽是喜庆却也耗神,不如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吧。”
皇帝转头,明明没什么神情却让人觉得无比阴森,像是带着一种无比腐朽的气息道:“你也觉得朕老到连个寿辰都过不了了吗、觉得朕糊涂到可以任人蒙蔽、任人篡位了吗?”
本意是想请皇帝赶紧睡觉别再大半夜地琢磨着杀人折腾了,却不料皇帝能从这个方面歪曲,张忠吓得心脏停跳了一瞬,立刻匍匐跪地:“陛下圣体康健,老奴不敢胡言乱语,但道长和淑妃娘娘皆言及长生之道,在于己身歇息心境,老奴是担心坏了陛下的修行啊。”
皇帝方才的话中分明带着的是被太子和安王联合起来欺骗的怒火,张忠没办法,只得拉来深受皇帝宠信的那个道士还有颇能宁皇帝神的淑妃当做救命符。
作为皇帝身边日日伺候的人,张忠觉得近年来皇帝的脾气其实愈发的暴躁易怒了,说实话他对这位皇帝无比宠信的道士一直有所怀疑。
他年少时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多少也有些才学,是家道中落才被弄进皇宫,净了身这一辈子在宫里这些贵人跟前也活不成个人样了。
凭着他这身才学、十分过得去的面皮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才能成为这众多太监中唯一一个能在皇帝身边立住的太监之首。
他虽是此生再无机会接触书籍,当初却也从书中看到过这丹砂之毒。
皇帝自然要比他的见识宽广多了,只可惜这长生的诱惑就在面前,当初连始皇帝都拒绝不了,又何况是这位皇帝处处当得平平、现在还在往暴虐一路滑去的陛下呢?
张忠隐约觉得这位道士的丹药兴许便是皇帝这越来越易怒的根源,只是他却也不会同皇帝提。皇帝并不是能虚心纳谏的性格,一旦他坚信了什么,便是固执己见、不容别人反驳分毫的。
他当然知道如若皇帝倒下,自己便不再有这太监之首的荣光,只是比起现在忠心劝谏却丢了性命比,区区荣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早在一个月前前朝吵得最严重的时候皇帝便拿张忠撒过火,三十大板,张忠也上了岁数,现在都没好利索。
而方才皇帝那杀机毕露的话更是让张忠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他本来还想着能等到皇帝的身体不行的那一日,可如今看来再在皇帝身边待下去,这自己的脑袋还能留下多久都不一定。
老了老了,到这把年纪了,还是要为自己找个退路。
果真,说起那个道士和长生皇帝的怒意便也慢慢褪了下去。半响皇帝道:“行了,起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玩笑?倘若自己没有抬出这一句话来,可便不止是玩笑了。
伺候着皇帝睡下之后,张忠神色莫名,传了徒弟看着门,便去了御膳房。
他看了看小火煮着的夜宵,伸手便端了去,厨娘眉眼中带着焦急陪着小心道:“大人,这是冯昭仪宫中要的夜宵,若是……”
若是冯昭仪的人来了却没有,她是要挨骂甚至挨揍的。
她没说完全,毕竟这位公公可是陛下面前的人,怎么会在意她这个小小厨娘的生死,说了也是白费,还是自取其辱。
张忠并未回头,只是略显尖利的嗓子说了一句:“咱家这是给陛下备下的,冯昭仪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叫她来陛下面前诉苦。”
厨娘愣了下,欣喜得直到张忠走远了都连声道:“多谢大人。”
这宫中谁又不是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些少遭点罪而努力着呢?
张忠带着夜宵去了给太子妃和郡主安排的居所。
景曦开门只觉得有些意外,见是张忠,更是一瞬间身上的每一块肉都警惕着。谁都知道,张忠出现,基本上带着的便是皇帝的旨意。
在景曦的无比防备下,张忠笑呵呵地道:“小郡主年幼,怕是夜间易饿,御膳房有些夜宵,老奴便给小郡主带了些。”
说罢他便走了,倒是弄得景曦一头雾水,直到景曦在碗下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日宁王曾与陛下言太子安王兄弟情深。”
“原来是他,”景曦默念,一时又想起了今日在淑妃那里的情形。
她看人还算是准,一般的伪装也瞒不过将军的眼睛,淑妃今日看起来的确是十分想让她们母女离开宫中,她十分焦急,并不似作伪。
可这位淑妃当真不知她们突然被弄进宫全是拜她儿子所赐吗?
还有这位张公公,又为何突然向他们示好?这纸条上所言是否为真?还是陛下授意?
赵苓韫就着吃夜宵的时机将那纸条给看了,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上一世在争储之时这位宁王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而且直到这位宁王终老,他也都不曾回京几次,在封地也算是个逍遥王爷,也并未有任何谋反或是对他们下手的举动啊。
而且这不合情理,赵苓韫能确定这朝堂之中是真的没有宁王的半分人脉,就算将父皇和父亲扳倒,还有英王和陈丞相他们,这个太子也轮不到他来当。
如若不是因为利益,那便应当是因为仇恨,可当年皇祖母在世时,对淑妃相当不错,后来也不曾打压过宁王,又有何愁呢?
还有张忠。上一世,父皇登基后并未为难张忠,只是皇帝用惯的人他不愿用,便也打发他衣锦还乡了。上一世张忠并未向他们秦王府示过好,那为何这一世又这般作态?
一大一小都不由得陷入思索,分析起皇帝、宁王和张忠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熄了灯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和心思。
彻夜难眠的不止这一处。
赵泽鑫在午时后已然来到淑妃这里,作为成年皇子,位份又并不高,他一年中能见到自己母亲的次数也并不多,母子俩好不容易能见上一次,每次都是依依不舍。
这淑妃同宁王便是一直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直到景曦上门拜见。
得知景曦和赵苓韫这是被陛下硬生生叫入了宫,甚至若非景曦当机立断将儿子留下,现在怕是也要一起被扣在这里,待到景曦走后,淑妃本来今日因为儿子进宫的好心情彻底被焦急所代替。
一直到用过晚膳,淑妃仍是忧心忡忡,念叨着:“陛下此时召太子妃和郡主入宫,定是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忧心。”
她心中忧虑,便也不曾注意到赵泽鑫在一旁已然久久未说话,而她每说一句,赵泽鑫的眼角便神经质地抽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