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54)
而现在,赵泽瑜已然每日已然能坐起来一会儿了,他却只是看着一柄斩月弯刀发愣。
乘风趁赵泽瑜熟睡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却也沉默了,那上面原来是薛子言的名字。
难怪,同袍数年,乘风虽也难受,但他也知道薛子言是为赵泽瑜而死,便也只能无比感激他救下赵泽瑜一命。
想来殿下心中定然是无比难受的吧。这一辈子,殿下怕是都忘不了子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一下,卢云帆在第二十二章出场,流放后被泽瑾安排到晋原了
第192章 重逢
赵泽瑾自西域回来连衣衫都没换就拉开了帐子进来, 他担心赵泽瑜正在休息,故而收敛了气息,几乎悄无声息, 却见赵泽瑜已然披上了外衣坐着, 不知在想什么, 重伤一场, 人消瘦了一圈,几乎有种惊心动魄的单薄与落寞。
还不等他细想, 赵泽瑜却已然察觉了动静, 看了过来。
赵泽瑾连忙上前几步, 刚想把人塞到床榻上去,再呵斥他两句不懂休养,便见赵泽瑜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大礼参拜:“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赵泽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不是一个弟弟对哥哥行的礼数,也不是一个皇弟对太子行的礼数, 而是一个臣子对皇帝行的礼数。
几乎是立刻,赵泽瑾便明白了,小瑜这是想起了全部的事情。
他素来谋定后动,思虑周全, 唯独在小瑜恢复记忆之事上总是自欺欺人、不愿多想, 想来可能是潜意识中预料到了此事, 明白了自己面对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小瑜会不知所措。
因为他不知道拥有所有记忆的小瑜会如何做, 自然也就无从应对。
而如今赵泽瑜用自己的行动给了他一个答案,他会恪守君臣之礼。
若赵泽瑜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赵泽瑾大可以将他拖起来,冲他发一顿脾气, 问他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是不是想伤他的心。
甚至赵泽瑾大可以像是那一次心魔发作之时,哪怕兄弟二人吵得昏天黑地甚至见了血也是毫无隔阂的。
可现在一个心魔糊弄不了历经二世以江山为棋众生为子的太子,大帅,权臣。
算起来,二十岁的小瑜是赵泽瑾无比疼爱、从未离心的弟弟;而现在,他俩之间夹杂着过往的滚滚红尘、夹杂着曾经的阴阳相隔、夹杂着十多年的针锋相对相对无言,一时之间浩浩汤汤,这一世的那点温馨的兄弟之情浮沉在过往的风起云涌、波澜壮阔之中简直像是汪洋中的一只小船,自身难保。
须臾之间,赵泽瑾想了无数种回应方法,却又发觉什么都不对,只好什么都不说地先将人拖了起来,捞来披风将人裹着,扛着“扔”上床榻。
说是扔,心中炸成了清嘉关那漏风的城墙的太子殿下,愣是压制了赵泽瑜的挣扎,轻拿轻放地让某人的尊臀平稳落地,都不带颠簸一下的。
都是活了多少年的人精,都是能一眼照透人的肺腑再将人的肠子熨帖得百转千回让人家肝脑涂地的老妖怪。
可此时相对,赵泽瑜在床上也摆出了一副面圣的姿态,头低垂背稍弯,倘若不是看赵泽瑾实在不让,赵泽瑾估计这大王八蛋能给他跪在床上来个三叩九拜。
前世在朝堂上赵泽瑾没少看赵泽瑜的跪姿,向来是跪得自成风流,明明礼仪标准却偏叫人觉得此人乃是在跪着表达自己的挑衅不羁。
想想哪怕是一开始赵泽瑜为了糊弄皇帝快速握权时他那背脊也从未弯过,哪像是现在。
皇帝倘若是看见赵泽瑜现在这一副恭聆圣训的姿态想必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赵泽瑾瞧着他这样一副任打任骂任发落的姿态倒是脑仁疼得钻心,巴不得赵泽瑜把前世跟皇帝横的那种姿态拿来跟他耍一耍,都不用全部,一半都行。
赵泽瑜忙着恭顺,赵泽瑾忙着安抚被弟弟气得集体上涌的气血,一时间无话。
赵泽瑜自己也知道这帐子中的气氛混杂难言,也感受到了兄长身上的低气压,自知应当说些什么。
可惜他身上的皮虽然多,但是穿哪件是有讲究的。
譬如说第一世面对皇帝时穿的就是一件年幼失去庇佑唯有依仗皇帝、愿意成为他手中制衡赵泽恒与陈氏的棋子、掌军权后也愿意当一个好儿子顺利成为太子的忠臣孝子皮。
而第二世面对皇帝穿的就是一身年幼时不择手段且听话能干、掌兵后翅膀硬了无法无天的心机深沉的权臣逆子皮。
第二世面对兄长时他穿的就是一件包藏祸心、利益熏心、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争权夺势皮,虽说最后这皮也有点崩。
而面对不同的臣子时则有威逼利诱皮、循循善诱皮、以情动人皮、以理服人皮、礼贤下士皮等等,不尽其数。
有这些皮为基调时,赵泽瑜自可口若悬河或是故作深沉或是冷酷无情。
可现在要如何是好呢?看兄长这一世的这个反应,应当是知道自己上一辈子所做是为了送他登上皇位了。
他的皮被扒了一半,露出了纯良热血、呕心沥血的一半,可兄长又何尝知道这没被扒下去的另一半满是脓疮、带着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
这一世兄长的一腔兄弟情深是给那个满是赤诚、并无阴诡算计、重情重义、光明磊落的弟弟的,虽是有几分来自上一世的补偿,到底也勉强算得上是德配其位。
可换上这个做尽算计人心、心狠手辣、杀孽满身、煞气冲天、道义毁断之事的赵泽瑜,这兄弟情深他配吗?而兄长又敢给会给吗?
说来也是命运弄人,他想起这一世每一次梦到前世之事时,一知半解的他总觉得自己太过弱小、像个废物一样,满心变得强大、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处乱流之中而岿然不动、看透人心鬼蜮的愿望。
而现在他一朝达成所愿,却唯余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只盼自己还是那个依仗兄长庇护的小废物,起码不必避嫌、也不必这样急迫地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来,戳兄长的心又让兄长为难。
可没有办法,他自嘲一笑,兄长或许因着心胸宽广、情深意重而不会立刻对他变化什么态度,可他自己得有自知之明、有些分寸、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穷凶极恶、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野狼,主人家因着曾经的一些情分不给将其打断爪牙、戴上笼头、关入监笼,那是主人家的心善和念旧。
可等有一日这一点情分消磨干净了,届时这头狼过往做过的所有恶事便会重新浮现在人的心头,进而演化为越来越深的猜疑、害怕和忌惮,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啊,在这点情分还有的时候,野狼如若还想生活在主人家眼皮下,那便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得主动低下头夹起尾巴,任凭链子拴在脖子上,乖乖做一条家养的狗。时间久了,这爪牙退化了,便也才真正让人放心了。
良久,赵泽瑾看自己如若不说话这位祖宗想必是能这般低头低到地老天荒去,只得自己问道:“小瑜,你这是……都想起来了?”
赵泽瑜道:“是,我在昏过去时,迷迷糊糊地都想起来了,从前那几年,有时也会梦到一些片段,只是因为太过零散、和今世颇有不同,又不知前因后果,故而并未向太子及时说明。”
赵泽瑾一愣,原来前几年小瑜便想起来了一些,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一次非要前往北燕吗?
当时他因为心魔发作了一通,到后面也就被这小子糊弄了过去,现在想来那之前小瑜从来都是消极应战只想赖在他身边的想法,怎的那次就忽然变了心思?
或许是因为梦到了他和那位北燕女君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