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20)
噬骨看似不会立刻致命,可挨过两次发作“赵泽瑜”便知此毒为何这般恐怖了。他被这毒折磨得心力交瘁,即使有些责难是他应当承受的, 他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周徵临走时说会给他送来一个医师,他本来还觉得只要能将命保住根本没必要, 现在方知这些江湖上的手段周徵当真是比他清楚得多。
他的内力已然不算浅薄了,可在发作时也不过能稍稍压制一点那种在五脏六腑间仿佛被一点点腐蚀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毒巢,在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内力、他的血肉与他的骨骼。
可这只是开始, 随着噬骨的发作, 他的内力会不断减少, 对其压制的力量也越来越小, 而且随着他身体不断被破坏,它的发作也会愈发变本加厉。
这般厉害到几乎已经绝迹的毒用在他身上,可也真是看得起他。
“赵泽瑜”宁心静气,坐在马车之上调息了一会儿, 方才将那种到现在还让人头皮发麻的余韵压了下去。
这时候马车却停了。
“赵泽瑜”从打坐时的凝神中醒了过来便感觉到外边熟悉的气息,看来躲是躲不掉的。
“韫儿,进来吧。”
这马车是临时从北疆中一家商户那里买来的,边境打仗,本就百姓不多,出门的基本都是做生意的,不常坐马车,这个朴素到有点寒碜的马车也就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赵泽瑜”倒是不挑,记着回京也不过是加了个垫子,如今赵苓韫一进来“赵泽瑜”方才觉出来这儿似乎都没有一个小姑娘能坐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将一旁的披风叠起来放在座位上,招呼道:“韫儿,坐这儿吧。”
他这全然是习惯性的动作,都忘了赵苓韫已经长大了,而且在江湖上走了数年,风餐露宿也是有的,根本不是在王府那样出入仆从成群、娇生惯养的了。
赵苓韫并未去坐,“赵泽瑜”看着这亭亭玉立的姑娘才猛然想起来赵苓韫长大的事。
也是,他们这些年聚少离多,“赵泽瑜”每每回朝必要同英王一脉交锋数回,非得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才罢休。
赵苓韫作为总理安王府的人,自然也是要将京城中许多情况及时与“赵泽瑜”沟通,故而两人每每见面,除却“赵泽瑜”给她带一些礼物、关心一番她的进境,竟都是二人忙得几乎饭都顾不上吃地共同挖坑埋人。
上一次“赵泽瑜”带着赵苓韫出去玩,还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现在却已是近十年倥偬而过。
却是物是人非。
“赵泽瑜”叹了口气:“韫儿,过来坐吧。”
赵苓韫鼻头一酸:“父王,你终于不躲我了吗?”
“我不是躲你,我是觉得你这几日可能看不见我会好受一些。”最受不了料姑娘的哭腔,“赵泽瑜”道:“是父王不好,冷落你了。”
赵苓韫忽地扑到他怀里:“父王,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赵泽瑜”的手在抱住苓韫的肩膀前迟疑了一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告诉赵苓韫他命不久矣的事。
可怎么办呢?他不想骗韫儿,可是韫儿抱着他都在发抖,这个孩子早早地失去了爹娘,现在又失去了弟弟。
岁月无常对她来说已经够残忍的了,他怎么还能忍心在韫儿现在这样的脆弱下告诉她自己以后也不能陪她的事呢?
拖得一时算一时吧。他现在又忽而埋怨自己当初不肯给韫儿找一个夫家了,这般的话,他也不用担心韫儿无人陪伴了。
可他又转念一想,世间男子多薄情,若是自己走了,韫儿孤身一人,那婆家大多没良心,万一磋磨她该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又觉得就算孤独了些也比这样要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泽瑜”同周徵谋划写谋权篡国的事时指点江山、风云叱咤、信手拈来,如今却为着韫儿一个女儿家的未来操碎了心,却也没有一个好的思路。
归根结底,人心隔肚皮,又说人心易变。纵使“赵泽瑜”自认掌控人心本领不俗,却也不过是在涉及利益之上根据搜集到的信息对要利用之人加以分析,并且也要时常重新推演。
而涉及感情之时,便是这个人站在你面前,又怎能全然看透;便是现在看透此人又焉知在往后的岁月之中,人心能恒久不变呢?
可周徵那个疯子,自己是能觉得他能成为个仁君,可此人于细微体贴之事半窍不通,虽是叫他看顾韫儿,又怎能放心这五大三粗的玩意儿能照顾好韫儿?
直到回京城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可回到京城后,他便也没空闲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了,这里是另一片战场。
果然,皇帝本来应当因为这样前所未有的胜利对“赵泽瑜”无比忌惮的,可看“赵泽瑜”一身缟素病骨支离俨然游魂的模样,又前所未有地放心了起来。
这是“赵泽瑜”唯一的子嗣,这对其打击必然极大,而没有了子嗣,其依仗失去了大半,自然要事事依仗他这个皇帝。
皇帝觉得他可以有一个无比听话的太子了。
赵旭的后事办得并不隆重,皇帝对死去的人格外大方,本来想大办一场的,可“赵泽瑜”说什么都不同意,又言及旭儿的尸身在边境便已然同所有将士青山埋骨了,如今都快过了一月了,京城中的后事便也不必大办了。
这都是小事,皇帝自然也随“赵泽瑜”,他只在安王府的灵堂之中摆上了赵旭的灵位,日日过去说话,这般深居简出了一个月,倒似乎真是万念俱灰撒手不管的模样。
皇帝到底老了,这个岁数已经力不从心了,朝中早该立太子稳固国本,不过是“赵泽瑜”常在边关才拖延到现在。
是以“赵泽瑜”是被皇帝亲自从安王府中拖出来的,皇帝一方面觉得他实在是没有帝王那等心肠,不过是死了个儿子便这副模样,另一方面又因为“赵泽瑜”这等半死不活的模样又诡异地有了种优越感。
他的儿子不如他。
不过到底一国太子不能像是这般纸糊的一样,皇帝将“赵泽瑜”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赵泽瑜”悔过自新,表了一番忠心,新鲜的太子便立了下来。
皇帝自觉“赵泽瑜”现在没有子嗣,极好拿捏,故而十分放心地将一干政务都移交给了“赵泽瑜”,完全不知在他放权的这一年中他的太子对大启的控制将增加到何种惊人的程度。
陈肃本已和众世家准备好了谋逆,可惜还没等举事“赵泽瑜”便先下手为强,搜罗了十多年的证据,在定北军还未被解散之前便一锅端空了几乎半个京城,又镇住了几乎哗变的京城禁卫军。
“赵泽瑜”并未报上什么谋逆之罪,毕竟这逆臣陈肃还不配做第一个,他“赵泽瑜”日后才是第一个谋逆者,这样才好玩。
皇帝被丞相和这些世家挟制了半辈子,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而且这般水至清则无鱼、摊上党同伐异和残暴名声的是他的太子。
这样一来那些不曾卷入到这里来的朝臣也必定对“赵泽瑜”生出畏惧之心来,太子实际上是又将自己的势力削薄了。
果真是在边境待久了的莽夫。
但皇帝乐见其成,借着这个机会以太子鲁莽为由遣散了定北军,是以便也忽略了同样空虚了不少的禁卫军和空出了许多官职的朝堂和郡县。
郡县缺少官吏,便是有守军不也是散沙一盘?
直到南祁发生政变,一夕之间皇宫被烧,南祁皇帝被自己儿子所擒,关在宫中当了太上皇。
可这个消息却被压了下来,直到南祁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中原,沿途守军溃不成军,八百里加急传入皇宫,皇帝终于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