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12)
“当日您为主礼官,我为少礼官之时,一开始我觉得让您这样一个小孩子来担任主礼官简直是胡闹。但后来在圣朝节之上我发现了您的锋芒, 而同时您虽然比我小四岁, 却让我有时觉得您是需要被呵护之人, 有时又觉得您的行事竟比我要稳重许多。”
“我便是这般好奇, 而后才关注您的一举一动,渐渐地我发现您看似事事在同秦王殿下争,可有许多事都是在您的促成下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赵泽瑜心中略有惊讶,第一次这般认真地审视这个他一直认为是被当做金枝玉叶养大的小少爷。
薛子言捕捉到他眼中的这一点惊讶, 坐在他身边,眼睛竟是显得极为澄澈:“您不必这般惊讶,我虽是满腹空空,不学无术,总还有一双眼睛,大致看得清那些朝堂的争辩之后最后的受益之人或是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赵泽瑜不由得想,他伪装了这些年,连皇帝、陈肃都被他瞒了过去,却不想最后竟是叫一个几乎不涉朝政只担闲职的小公子给看破了。
可见,人有时想太多反而是身在此山中了。
“你很通透,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等我发现自己对您的崇拜之时,已经晚了,我希望去追随您,所以在您挺身而出之时我立刻跟了来。”
“我只想告诉您,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赵泽瑜心中有些不详之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薛子言略带留恋地把腰上挂着的一柄斩月弯刀放在赵泽瑜手边,脸上的烟灰被眼泪划下了一道痕迹:“请您回去后对我爹娘说一声子言不孝。”
赵泽瑜试图撑起自己去抓住薛子言,急得咳嗽了两声才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孝就给我服从军令,令尊令慈就只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想过他们吗?你方才也听到阿若那的话了,陛下视我为仇敌,我娘从生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恨我。我无父无母,如今又成了个废人,你凭什么要我继续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受尽苦楚?你这是要违抗军令吗?”
赵泽瑜尽力挪动,竟也让他撑出了一点力气抓住了薛子言的胳膊,却被他妥帖地放回原处,又调整了一下他脑袋下临时用稻草垫起的枕头。
“殿下,您为大启做得已经够多了,我知道为了北境的安宁您的计划是必须要实行的。阿若那的心中只有仇恨与践踏,她不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执行,那个人不该是您。”
“我也是大启定北军中人,一直以来锦衣玉食,却毫无建树,想想也是颇为惭愧。您身为定北军主帅,已然功在千秋,名载史册,这样的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便请您让给我吧。”
赵泽瑜从来不曾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在他咬牙蹦出“混蛋”二字时,薛子言已经戴着他的头盔穿着他的披风从这栖身之处消失不见了。
“殿下,这里应当还算安全,我希望如果有可能,以后每年的今日,您能给我带一支柳枝就好了。”
这竟是诀别之语。
不知何时,赵泽瑜已然泪流满面,他手指指甲陷入地面,似乎想以此撑起自己,却终究除了折断了几个指甲毫无用处。
不知过了多久,从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赵泽瑜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叫他呼吸困难,脑中昏沉,就这般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四处飘荡一样,可悲伤却不管不顾地缠上了他,将他的灵魂向深渊拉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落到了实处。
可那又如何呢?赵泽瑜漠然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样无休止的失去有些厌倦。他生性冷漠却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五千人的性命再加上一个薛子言足以让他感到无比疲倦,让他不愿醒来。
只是一声“小瑜”终归让他不得不提起神志。
他正坐在一辆马车之中,车上坐着的除了嫂嫂还有芳素?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个女子了,毕竟在现实中也算是他单方面地见过并做一个告别了,他也很少再去想起这个女子。
他后知后觉地从厌弃的情绪中走出,不得不理会这个梦境,他捋了一下时间,所以这是那第一个梦中兄长去世之后吗?
景曦身着普通女子的衣物,脸色颇为苍白,眼圈泛着青黑之色,显然是有许多时日不曾休息好了。
“小瑜,到江南以后便给我一间你院中后面的偏房,平日我会尽量待在房中,就算出来也会戴着幂离,除了乘风不要再让别人靠近我的房间。”
“赵泽瑜”道:“是,嫂嫂我知道的,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景曦道:“我从前听瑾哥说过,江南世家望族横行久矣,你毫无根基,这几个月要小心。”
“赵泽瑜”点头:“兄长……后,朝中皇子势力尽归赵泽恒,陛下怎能放心?因此还是给了我一些便利的,嫂嫂便只好好养胎,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即可。”
景曦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那给孩子问诊……”
她本是觉得自己也有内力,孩子自然康健,不需要医者时常把脉。
可她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秦王府一朝覆灭,赵泽瑾被冤屈至死,她实在是遭受太大打击了,以至于已然隐隐有了滑胎之相,不找医者看一看是不行的。
“赵泽瑜”道:“嫂嫂不必担心,我在南祁有个朋友,已经托他帮着找了个医师,他办事稳妥,不会多嘴。”
“还有……韫儿,”景曦不由得向前面那个轿子中看去,就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小女孩一样,可终究还是将一切慈爱掩在了眼睫下,“我便彻底将她交给你了,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儿,不安全。”
景曦的不舍“赵泽瑜”看得一清二楚,母女分离,就算是在一个院子中也不能相见,何等心酸,可终归是无能为力。
就这般,他们在江南住下,而赵泽瑜发现此时的自己确实毫无根基,在江南查案时几乎是寸步难行,等到渐有眉目时已经是数月过去了。
周徵送来的医师艺术还不错,景曦的身子没在出现什么大的毛病,只是纵使为了孩子景曦已经尽量不去陷入伤痛,可夜深人静之时,被衾孤冷,又如何能抑制得住心中无尽的思念与悲伤?
因而她虽用内力试着护住孩子,脸色却始终不怎么健康。
“赵泽瑜”与她同为失去亲人之人,又如何能不感同身受,便也只能让芳素多去陪她说说话。
“赵泽瑜”这毕竟是头一回办案,做事难免有几分漏洞与稚嫩。
就在他终于整理好贪腐一案江南各世家犯案证据的那一晚,他自己被人支开,却有数人摸到了他的院子之中。
等到他发觉不对匆匆回来时,面容惊惶的芳素将手里紧紧攥着的证据交给他又急忙拉着他进了屋子。
景曦动了胎气,已是要生了。
芳素虽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但定了定神后条理也颇为清晰。
虽说皇帝派了金吾卫来协助赵泽瑜办案,但人数并不多,况且赵泽瑜为了掩盖景曦的身份让他们都在前院保护芳素,剩余的则跟着他办案。
他们毕竟不敌江湖人士,不多时他们便闯入了主屋,要拿下芳素作为人质,并在屋中四处翻找意图销毁证据。
而这时景曦却现了身和他们缠斗,芳素趁机将那证据护住。
而后那名医师赶来,她竟也是会些功夫的,终于将这些人杀退,可景曦已然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