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91)
去年万圣夜,谢盈朝曾对那个男生起了杀心。
当时的许鸢只觉得害怕,现在想想,换作谢斯止呢?
他们体内有着相同的基因,血脉里留着同样冷酷的血。
谢斯止对裴霁言的恶意昭然若揭,许鸢从不认为他想要杀死裴霁言的念头只是说说。
如果未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裴霁言呢?
谁又能在此刻断定,未来的谢斯止不会是另一个谢盈朝?
被谢斯止用这样扭曲而浓烈的爱意包裹——她提心吊胆,且痛苦无比,很怕再有人因她而死。
她只想逃离,越远越好。
“我没有办法待在你身边。”说这话时,许鸢带着哭腔。
不光因为愧疚,更因为她看到了谢斯止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那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脆弱的人。
他其实也很孤独,那些阴暗与疯狂的东西也不是生来就存在的。
也许她再坚强一点,可以帮他变好,可以帮他成为一个拥有正常人格和爱意的人。
可是在这样的泥潭里挣扎了很久,她疲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力。
——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只想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孤独也好,寂寞也好,总之不要再靠近他了。
他身上那些地狱般阴冷的东西,会把她吞噬干净,连渣都不剩的。
谢斯止摘下腕上的沉香珠,沉默着,一颗颗珠子盘动。
“我就让你这么难受?”某一刻,他动作停了,偏头望向女孩。
无论多少次凝视,他都会惊叹于她的美。
她皮肤薄的近乎透明,安静时是冬日里初雪般的颜色。
而她的瞳仁又黑如曜石,被她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心再硬的人也会变得柔软。
尽管知道她内心的坚韧,但谢斯止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需要被保护的脆弱,就仿佛一块珍贵剔透的水晶,清澈且易碎。
谢斯止从不在乎别人身上散发的恶意,但当那伤害他的东西来自许鸢时,则会让他产生一种暴戾的情绪。
“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声音沙哑,“除了我。”
就连面对谢盈朝,她都能温和平静,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残忍的一面。
谢斯止的伤口还很痛,但他没有劳烦任何人,抱着愉悦的心情亲自去为她找回了猫,心底隐约对今晚存在着一丝期待。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
可他没有想到,许鸢还是要离开他。
这让他觉得,自己实在糟糕透顶,而眼前这女孩也残忍至极。
如果许鸢喜欢他这件事不是他亲耳听到的,他几乎要怀疑是谁在背地里造谣。
就目前而言,他真的无法在女孩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她在乎他的痕迹,满满的,只有抵触和抗拒。
谢斯止指尖无意识地用力,串着沉香珠的那根细绳啪嗒一声断开了。
木珠顿时滚落在地,在偌大的房间地砖上四散开来,滚入家具的缝隙里。
“许鸢,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斯止没有去管那些断掉的佛珠,嗓音里全是冷意。
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自己,不把戾气发泄到她的身上。
“你走不了。”
“等谢盈朝死后,掌权人是我的,庄园是我的,谢氏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会继承他留下的一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
“我不喜欢你说要离开我的话,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请求,我会从你的猫开始,然后是裴霁言、丽桦,或许还有尹荔,她不是最喜欢你了吗?”
许鸢因为他的威胁,脸颊瞬间苍白,失去了血色。
“直到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挂念,就会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别逼我这样做。”
尽管语调冰冷,但谢斯止的动作却很温柔。
“不准离开我,就连想也不行。”他指腹轻轻抚平了她眉梢的痛苦,“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他的灵魂如同荒芜的沙漠,如果连天上那轮月亮都没有了,就会陷入永恒的黑暗与干渴。
当周围一片死寂,他不知道还能剩下些什么。
第53章
谢斯止养伤只用了两天。
谢盈朝失联,谢氏陷入混乱,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让他在这里消磨。
如果不是因为许鸢的状态不算太好,谢斯止连这两天的时间也不会逗留。
他请医生来看过,都说那迷药没有后遗症。
但许鸢总是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就连飞机上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谢斯止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飞行期间八个小时,她因气流颠簸而短暂地睁开了几次眼睛,但都没有看他,更没有开口说话。
谢斯止强硬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着她细腻的指尖,即使两人相贴的掌心流出了粘腻的汗水,也不允许她挣脱。
无论许鸢态度是怎样,只要她在身边,就会让他心里平静。
世界再如何嘈杂混乱,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她的人还在,就够了。
飞机降落在沧城,回到庄园已经是深夜了。
许鸢抱着小猫走向庄园最后方她的小屋,被谢斯止拦住了。
“谁说,你可以住在那里了?”
秋夜微凉,谢斯止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他盯着她怀里的小花,目光不善。
任何分散她注意力的东西都使他厌恶,更别说那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是裴霁言送的。
他思忖着,干脆找个机会把它弄死算了,但一想到许鸢很喜欢这只猫,又强压住了那暴虐的念头。
谢斯止把猫丢给保镖,拉着许鸢走向从前谢盈朝居住的地方。
庄园佣人被换了一轮,谢盈朝的心腹全部辞退了,但仍有一些从前的佣人留了下来。
他们听说谢先生回来了,站在门口迎接,没有看见谢盈朝,见到的是谢斯止拉着许鸢的一幕。
尽管有无数的疑问,但没人敢发问,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谢盈朝从前住处位于庄园的中心,是最宽敞华丽的一幢建筑。
“以后,你跟我住。”谢斯止按开了卧室的灯。
房间还是从前的房间,几天之前,谢斯止已经安排人把谢盈朝的东西通通搬走,屋里用最好的消毒剂打扫了一遍。他找人去许鸢从前的家里考察过,仿照她钟爱的风格,把卧室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这间房里没有了谢盈朝的味道,但对许鸢而言,仍存留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谢斯止住进这里,正是因为这点。
只要时间足够长,只要他足够温柔,谢盈朝在她记忆留下的东西总会被他抹平替代。
令她痛苦的记忆很快就会被遗忘。
到那时,无论身体,灵魂,又或是记忆,她的全都,都真真切切,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鸢在看到房间的布置时愣了一瞬。
自从父母离世后,她没有再回过从前的家里,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房间的模样。
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她回到无忧无虑的十八岁。
母亲在屋里烘焙,父亲在花园里晒太阳,修剪过的草坪总是散发独有的清新湿润的味道,许鸢要么给母亲打下手,要么在二楼的书房里画画。
窗外碧空白云,日子宁静安祥,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谢盈朝不会给她的东西,谢斯止更不会。
或许比起谢斯止,谢盈朝的爱还要更趋于常人一些,他有分寸,懂得失。
而谢斯止什么都不在乎。
他幼稚且残忍,无所顾忌,只会用他那暴烈的、莽撞的温柔,把她锁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如果她动了想走的念头,就会拉她一切坠入发疯的火焰,一起燃烧成灰烬。
谢斯止从背后抱住她,这动作打破了许鸢回忆。
那晚穿着沉香珠的绳子断掉后,珠子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
谢斯止把它们捡了回来,一整个晚上,他都靠在许鸢的床边,借着昏暗的床头灯,把它们一颗颗,重新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