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46)
与其说是在生气,他觉得那情绪用羞愤来形容更合适。
他问:“弗拉克斯曼小姐的事,考虑好了吗?”
许鸢没有回答。
裴霁言:“你在顾虑什么?”
许鸢:“你需要为此承担很大的风险,我不想拖累你,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裴霁言看着她,“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报答,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一些。”
他嗓音温和:“裴家也不是随便任人揉捏的面团,就算真有那一天,谢盈朝要动我也得好好掂量,你不用考虑我。”
许鸢:“分院的推选在什么时候?”
“明年开春。”
这条路很短,尽管司机尽量放慢车速,还是很快就要到达停车场了。
下车之后难免会被人碰到,时间紧迫,裴霁言简单地把流程讲给她听:
“弗拉克斯曼小姐的初选要参考六个不同的维度,家庭背景、外貌、身材、学识、礼仪、还有特长。”
“其中,前五项是由弗拉克斯曼家族的考核官来评验,打出分数,选取前百分之五的参赛者进入到最后的特长评选,到时候会由整个学院的师生以及邀请的外界贵宾共同投票,六项相加,总分最高的人就可以代表分院去K国参加最后的评选。”
“我查阅学院过往的评选资料,每次评选都有很多女孩参与其中,你就算报名参加也不会引人注意。”
许鸢轻轻点头:“让我再想想。”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到了学院停车场。
“许鸢。”裴霁言叫住她,“你和谢斯止的关系很好吗?”
许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好,他去N国的这一年里,他们从没有联系过。
可要说不好,在那冰冷的庄园里,他们又是隐秘的,黑暗里的同谋。
偶尔,许鸢会觉得,父母去世以后,谢斯止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了。
她其实很依赖他,很信任他。
一年前裴霁言曾问她,是否喜欢谢斯止。
许鸢那时的回答是,她现在无法考虑喜欢的问题。
但这漫长的一年里,他几乎夜夜入梦,关于曾经的那个答案,她有些动摇,可又不愿意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谢斯止他真的太恶劣了。对她想吻就吻,想摸就摸,被揭发后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尊重。
“我不知道,但不算太坏。”许鸢想了想,回道。
裴霁言蹙起眉:“我们私下约定的事情,请不要对他讲。”
“为什么?”
裴霁言脑海中全是不久前少年盯着他的阴冷目光。
他隐隐有种直觉,如果被谢斯止知道,许鸢是想通过弗拉克斯曼小姐的评选逃离谢家。
那么,她未必走得了。
……
学院专门为提供赞助的家族设置了私人休息室。
谢斯止到了学院,却没去上课。
他在谢氏的休息室待了一上午,玩着他的飞镖。
谢铎只差一门语言课就要毕业了,来学院的目的还是为了勾搭美女,多数时候,他也待在休息室。
或者说,自从去年谢文洲被废掉再也没来学院之后,谢家的休息室已经快成为他的专属了。
谢铎在沙发上打电动,屋外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开,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鼓鼓的牛皮纸袋:“你要的东西,已经托人查到了。”
谢斯止手中的飞镖嗖得射了出去。
他接过谢铎手里的文件,解开缠绕的线绳,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文件上调查的是许鸢与裴霁言。
查找过去发生的事有些难度,但谢铎的人脉不可谓不强。
不光找他们从前同学打听、探访,甚至还在其中附加了许多监控、路人拍到的照片。
沧城市中心图书馆前,裴霁言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女孩准时到达后,两人在馆前广场喂了一会儿鸽子才并肩走进去。
美术展上,两人站在一幅画作前看了好久,头离得很近,亲密地低声交谈着什么。
许鸢所在的社团组织义卖,裴霁言虽远远站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少女雪白的侧颈上。
诸如此类的,还有许多。
不难从这些痕迹里看出两人的关系,就算不是恋人,也远超于普通的朋友。
谢铎庆幸这些资料里没有开房记录之类的东西,否则谢斯止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端详好友。
谢斯止在N国,曾经失踪了四个月。
后来恢复了联系,他对那四个月的去向绝口不提。
这次回来,虽然他说话做事看似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谢铎能感觉到,他变了很多。
那是一种很难觉察的气质上的改变。
从前的谢斯止,年龄摆在那里,心思再深沉,终究带着一点少年透彻的稚气。
可现在的他,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幽谷,被迷雾遮掩着看不清内里,即使他微笑、扮乖,也很难驱除阴鸷的气息。
“其实你不用在意裴霁言。”谢铎忖度着开口,“就连联系青木帮这样的小事,都会被他家老头子关上几个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喜欢许鸢也不会出格,估计连手都没拉过。与其在意他,不如在意谢盈朝。”
谢斯止掀起眼眸:“许鸢不会喜欢谢盈朝。”
在被禁锢了自由、折断了双翼之后,那是非感分明的女孩,怎么可能喜欢谢盈朝?所以他不在意。
可裴霁言不一样,他和她都是能够坦然站在阳光下的人。
他和她一样温柔,一样明朗,站在一起,就连谢斯止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他们很登对。
但他不喜欢。
不喜欢她和别人登对,不喜欢她坐他的车子,更不喜欢,她的一颗心除他以外,放在了别人身上。
……
餐厅顶层,甜品屋。
甜品屋也是学院为赞助家族提供的优待,甜点师是专门从K国请来的,只有极少的人能进来享用美食。
这里比图书馆更加安静,午休时,许鸢常在这里看书。
尹荔下巴拄在桌上,坐没坐相,眼巴巴看着窗外长出了一点花苞的冬樱林,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
她总唉声叹气,闹得许鸢注意力也不能集中。
许鸢合上书:“昨晚万圣夜,你找到人保护你了吗?”
提起这个,尹荔叹气声更重了:“没劲。”
“他们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虽然无论搜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但太殷勤了我又不是傻子,如果我不是尹家的大小姐,他们还会理我吗?想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怎么那么难啊?”
她才二十岁就发出这样沧桑的感慨,许鸢不由莞尔:“你喜欢什么样的?”
“家世怎么样无所谓,最好是要长得帅,心地好,还聪明,我自己智商不太行,就想改善下一代的基因。”尹荔抠着手指玩,“说起来,裴霁言其实挺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只是他不行。”
“怎么不行?”
“他喜欢你啊。”尹荔大咧咧说道。
许鸢连忙捂她嘴,尹荔按住她的手:“哎呀没事,这里又没有别人,放心,我嘴严得很,不会在外面胡说的。”
作为许鸢的朋友,她很懂得许鸢的处境。
“你怎么知道这些?”许鸢脸红着问。
“裴霁言一向和女生保持距离,昨晚却要我把你带到那间没人的教室,猜也能猜出来吧?换成是别人我才不会帮忙呢,但我从小就认识裴霁言,知道他肯定不会伤害你,才把你带过去了。”
“除了喜欢你之外,他太有教养了也是缺点,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喜欢他!他对女孩很绅士,从不说重话,对方哭一哭,他就心软地把礼物收下了,可正是因为这一点,那些女孩们都觉得自己没有被彻底拒绝,还有机会。”
“我们两家虽然背景相当,可你想想啊,我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女,要是跟裴霁言结婚……”尹荔开始畅想了,“以后想要撬墙脚的女人不知道会有多少,我才不想成天盯着丈夫身边的莺莺燕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