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45)
谢斯止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他手肘搭在桌沿上,衬衫的袖口弯起,右手正慢条斯理地拨动左手腕骨上的一串沉香珠。
那串珠子的颜色并不算好。
许鸢看着他的动作,恍惚了一瞬。
一年了,他还戴在手上。
谢盈朝注意到他拨弄珠子的声音,瞥了一眼:“这不像你会戴的东西。”
“别人送的。”谢斯止随口道。
“在N国遇到了意中人?”
他笑笑:“算是吧。”
许鸢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吃过早饭,许鸢正要坐车去学院,喇叭声在身后响起。
谢斯止从驾驶室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手腕戴着那串沉香珠。
他靠在椅背上,闲散地看着她:“我没记错的话,你那辆车的车牌不在学院允许进入的车辆名单上。”
他看了眼表:“走进去会迟到,我送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没有任何私心,只是因为要迟到了,所以送她。
许鸢被他那平静的语气蛊惑到了,她回头对司机交代了一句,坐上了谢斯止的副驾。
谢斯止似乎格外钟爱黑色,常穿黑衬衫,却很少重复。
许鸢有时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一柜子不同款式的黑色衬衫。
一路上,谢斯止沉默地开车。
偶尔,他腕间的沉香珠会磕到方向盘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引得许鸢侧过脸看他。
相比一年之前,他外貌上没什么变化,神情也如旧,只是眼底沉积着一层很深的,她看不穿的东西。
“你没有晒黑。”
是许鸢先开的口,她也没想到一年后再见谢斯止,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待在房间里当然不会晒黑。”谢斯止目不斜视,注视着前方的柏油路。
“新闻里说,N国一直在内战,你还好吗?”
谢斯止轻轻弯动唇角:“不算太坏。”
“N国的战乱持续了很多年,你们说的军.火生意……”
“又要教训我了吗?从道德的层面上。”
许鸢被他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反而无话可说了。
谢斯止淡淡道:“我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做令你生气的事,只是这件事很复杂,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许鸢没再问了,她向来很有分寸。
又没有话题了,车内寂静,许鸢想了想,再次主动开口:
“一年前,你没招呼就离开了,我问过谢铎,他说让我亲自问你,那晚你烧了谢盈朝的玫瑰田,是……”
“许鸢。”谢斯止打断了她,没有让她把那句“是为了我吗”问出口。
他眼底看不透的阴霾稍稍散去了,眼眸明亮地凝视着她:“你认识一个叫肯·哈勒姆的人吗?”
许鸢想了想,继而点头。
关于肯·哈勒姆的身份,她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N国人,并且在N国很有能量。
大半年前,他受邀参加谢氏的晚宴,是谢盈朝的客人,但谢盈朝和他不算熟,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晚谢盈朝搂着许鸢的腰,对肯·哈勒姆介绍,她是他的未婚妻。
谢盈朝和他聊了许多N国的形势、谢氏在海外的生意,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远在N国的谢斯止。
许鸢在学院学了斯瓦希里语,斯瓦希里语是N国的官方语言。
在宴会即将结束时,她在洗手间外遇到了肯·哈勒姆。
当时四周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怎的,许鸢脑袋一热,主动和他搭了话。
她说,谢盈朝碍于面子不好提起,但他在N国有个弟弟,叫谢斯止,如果能遇到,还请他多多照顾。
肯·哈勒姆很爽快地答应了。
谢斯止提起这个人,说明他们在N国遇见过。
许鸢的脸没来由的一红:“他都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谢斯止将车停在学院的门前,等待门卫打开大门。
他指尖触摸着腕上的珠子,低垂着眼眸:“只是说,有人很关心我。”
沉香珠被他盘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许鸢没再作声。
谢斯止偏头看她,见她思索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在他左边的唇角,有一道暗红色伤口,是昨晚将女孩按在油画教室强吻时,被她挣扎时咬破的。
许鸢也是刚刚才发现他唇上的伤,她静了片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昨晚在哪里?”
谢斯止装模作样思考了几秒:“我想应该是在万圣夜的游戏场上,谢盈朝的衣服不见了,只能由院长作陪在学院里闲逛,我要是他,一定会很扫兴。”
说到这里,许鸢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她漂亮的眉头蹙了起来:“你嘴上的伤……”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谢斯止摸摸唇角,坦然地承认:“你说这个啊?是你咬的。”
他笑得没有半分歉意。
当看到这样的笑容时,他平安回来带来的喜悦在许鸢心里被尽数冲淡了。
想到昨夜,他扮演成死神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油画教室里亲吻,许鸢心里就升起一阵难言的羞耻和怒意。
太久没见,她怎么忘了呢?
他一直都是一个恶劣的人,不会因为去了趟N国就有所改变。
看着她眼里一点点浓重的怒色,谢斯止仍在笑:“我要是你,才不会戳破这层窗纸。”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忍耐了。”
“你把事情戳破,叫我怎么办呢?许鸢,从前就说你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反思过自己?”
许鸢被他的逻辑惊呆了。
是他蛮狠地把她堵住强吻,被戳穿后还一副不思悔过的样子,他竟然让她自我反思?
许鸢很少有被气到失语的时候,这算一次。
可她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紧接着,她看见谢斯止的影子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落在了她身上。
学院大门已经打开,谢斯止没有启动车子。
他按住她的肩膀,倾身一个吻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像昨夜,是激烈的唇舌交缠,他张开唇瓣,齿尖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弄伤我的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他放开许鸢,笑容和善又阳光,“这是还你的。”
短短几秒,没给许鸢反应的时间。
等她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谢斯止已经若无其事地放开她,靠回到椅背上了。
可他对于自己的行为也不是他面上所表现出的完全的坦然。
他低垂着眼,状似在看手腕的沉香珠,实则感知力都落在少女的身上。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寸呼吸,甚至连耳侧发丝微微的拂动都尽数落在他的余光里。
他在等许鸢的反应。
在谢斯止停车的时候,有辆车子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许鸢没有说话,心底的愤怒在她极好的教养下被压了下去,可她不打算再和谢斯止坐同一辆车了。
她拉开车门,谢斯止蹙眉:“许鸢——”
他正要下车追,却看见旁边车上裴霁言走了下来,他站在许鸢面前:“快迟到了,要我送你进去吗?”
谢斯止去拉车门的手顿住。
临近上课时间,学院门口空空荡荡的,没有别人。
许鸢犹豫了一下,坐上了裴霁言的车子。
谢斯止放弃了去追的打算,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脸与裴霁言对视。
裴霁言静静地看着他,在许鸢坐上他的车后,他清晰地看见——少年漂亮的下颌角,绷出了一道冷冽、危险的线条。
第26章
车内。
“没事吧?”
裴霁言没有在女孩的脸上看到太过强烈的怒意,有抹红晕,沿着侧脸蔓延到耳根。
“是不是谢斯止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
许鸢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因为些小事发生了争执。”
裴霁言从没见过许鸢和别人起争执,更没见过类似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