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26)

作者:星河蜉蝣

让他心烦。

他随手把喝了一口的咖啡丢出窗外,易拉罐的液体哗地洒在了柏油路上。

谢铎淡淡道:“……许鸢现在或许会感激你,可如果她知道,谢文洲之所以着急对她下手,是因为有人天天在他耳边做心理暗示,暗示她就要成为谢氏的女主人,就要为谢盈朝生下完美的继承人,她会怎么想?”

“如果她知道,裴霁言在侧门外等她的那天清晨,有人利用苦肉计和她的同情心故意拖住她,不许她离开,她又会怎么想?”

“如果她知道,她父母虽然破产却并没有欠债,青木帮之所以把她掳走,是因为有人提前和青木帮……”

“谢铎。”

谢斯止眼底渐渐漫起寒意,他眼神危险:“我建议你,别再说下去。”

谢铎耸耸肩,识趣地闭上嘴。

少年偏头望向窗外的秋日风光。

道路两旁,枯枝落叶随秋风坠落。

在温暖的朝阳下,谢斯止的冷冽很快被驱散了。

他想起昨晚,少女猫一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

世界很大,夜晚很冷,他是她溺在水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薄草,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而他的指尖拨弄着她的身体,像在拨弄一朵水中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柔软、湿润。

她身上的香味,她的肌肤上的汗珠,她潮湿的头发,和她压抑的、唇间的低语,无一不深深烙在他脑海里。

那滑腻触感能令任何男人为之疯魔沉沦,他也不例外。

只要想起,就会心神晃荡,唇齿泛干。

谢斯止安静了很久,用一种温柔的声音低喃:“许鸢,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第16章

许鸢在课间被裴霁言拦住了。

开学日,她见过他作为新生代表在礼堂发言。

可也不知是缘分没到还是有人故意安排,这一个月里,他们从没有在学院里遇到过。

在此之前,裴霁言更是对她同在学院就读的事一无所知。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学院念书?”裴霁言蹙着眉,似乎有些受伤。

许鸢默认。

他又问:“那晚的纸条你看到了吗?”

许鸢抬眼看向他,尽管她没有承认,可裴霁言依然从她神色中得到了答案。

“要不是昨晚尹荔在生日宴上说漏嘴,我还以为你被困在庄园里,哪里都去不了。”裴霁言自嘲地笑,“其实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谢盈朝他对你还不错吧?”

“裴霁言。”许鸢喊他名字,“抱歉,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许鸢不知道该和他用怎样的态度和身份去交流,她道了歉,想从他身边借过。

裴霁言拽住她:“你知不知道谢盈朝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说他……”他家教良好,无法坦然地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隐私,“总之,如果你需要,我能帮你。”

许鸢缓缓从他手中抽回手:“你真的帮得了我吗?”

裴霁言一愣。

“你那晚说过,因为和青木帮有交往,所以你被父亲关了起来,如果知道我是青木帮送给谢盈朝的女人,你的父亲会让你帮我吗?谢家的势力遍布全国,只凭你和我的力量,能逃到哪里?”

“一旦被追到,我自己就算了,怎么好牵连你?”

听到她话里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裴霁言暗沉的眼眸亮了亮:“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跑不掉?”

许鸢温柔地笑笑:“谢盈朝就算再生气,最多也只是为难你,他不会真为了一个女人与裴家为敌,我呢?”

裴霁言瞪圆了眼睛,眼里的光清澈单纯。

“你的试错没有成本,可对我而言,走错一步,前面就不是自由了。”许鸢看着他,“是地狱。”

她见过庄园里惨死的女人被埋进玫瑰园里,那吸收着腐尸营养绽放的玫瑰比别处更加妖艳。

她也听丽桦说过,有许多女人被佣人从谢盈朝的房间抬出来,生死不知。

丽桦说到这里,夜里风声四起,那场景比鬼故事更加惊悚。

“所以很抱歉。”许鸢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你得离我远一点,我还想好好活着。”

少女很有分寸,说的话也让人无法反驳。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层。”裴霁言很快反应过来,跟她道歉。

“别自责,你本来也没有帮我的义务呀。”

“不要说这种话。”裴霁言拧起眉头,“去年冬天我突然转学去了你的学校,你都不好奇是因为什么吗?”

像他这样的背景的人,一般不会去读许鸢所在的公立高中念书。

“去年深秋,你穿着一件浅黑色的毛衣,在河边湿地喂鸽子。”

许鸢因他的话愣了几秒。

深秋生日那天,她一个人去河边的湿地散步。

湿地边休憩的白鸽匍匐在她脚下,她随手掏出包里的点心,捏碎了摊在掌心。

于是,鸽子就飞到她掌心来啄食。

还有一只落在了她肩膀,歪着脑袋去蹭她耳侧的头发。

那时,少女穿了她很少会穿的黑色,鸽羽雪白,衬得她的皮肤也白得透明。

在秋天温暖日光里,她美好得像幅画,烙在了他心上。

“我回到家,私下调查了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这很不磊落,但我忍不住。”

“我甚至转去了你的学校,想离你近一些,很傻吧?”

“怎么会?”许鸢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令人心安的、温柔的力量。

裴霁言凝视着她坦诚的目光。

她身上的纯粹、清澈一如从前,他几乎要感激得落泪。

——在她陷入困境时,他没有任何办法解决,她却没有丝毫埋怨他的意思。和他从前认识的许鸢一样,善解人意,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沉静得如同天上的月亮。

“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带出谢家。”他执着道,“给我点时间。”

……

许鸢和裴霁言分别后,抱着课本走向下节课所在的教学楼。

路上擦肩而过有说有笑的学生,只有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沥青路,时不时踢几下小石子,思索着裴霁言刚刚说的话。

“许鸢——”

谢斯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下惊破了许鸢的沉思。

她听到他的声音,很不自然。

少年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她还记得昨晚的事,不想这么快就和他面对面,于是假装没听到,加快脚步,没有回头。

谢斯止锲而不舍:“许鸢——”

他也加快了脚步。

许鸢慌了,像只被猎人追逐的小鹿,慌不择路下竟然跑了起来。

她一跑,谢斯止也跟着跑,很快就把她堵在了教学楼后砖红色的彩漆墙壁前。

他刚下了马术课,身上流了些汗,散发着少年人独有的阳光明澈的味道:“躲我呢?”

“没。”

“因为昨晚的事?”

“都说了没有!”

她总是淡淡的,有种风雨之下也能岿然不动的沉稳和温柔,用这样急促的语气和人说话还是头一回。

谢斯止笑眯眯的:“看来是了。”

“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躲我呢?”他自言自语,“是身为嫂子,却和弟弟躺在一张床上过夜觉得心里有愧?还是因为明知道背德,却放任自己沉沦在一时的快乐里而不拒绝我的……”

“谢斯止!”许鸢忍无可忍道,“快闭上你的狗嘴。”

她的脸红成了小番茄:“我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再胡说,我、我就……”

“你生气了?”谢斯止像是看见了什么世界奇观,笑得更灿烂了,“你也会生气啊?”

少女的脸皮很薄,再逗下去,她恐怕真的要气到了。

可她太温柔有礼了,就算生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闭上狗嘴”大概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歹毒的骂人的话了。

“好了,我以后尽量不提了。”

“为什么是尽量?”

谢斯止戳戳她光洁的额头,很不正经地说:“你笨吗?你这算是有把柄攥到我手上了,以后要把我当少爷供着,明白吗?要是敢惹我生气,就拿把柄出来要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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