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25)
他从进来那一刻起脸上就带着笑,可温楚溺知道,那不过是假象。
谢斯止恶名在外,没人能忘。
就算一时忘了,昨晚他在总统套房里做下的事也如鬼影般纠缠着她。
毕竟,她是谢文洲的同谋。
谢文洲还在顶尖医院的抢救室里躺着。
她不认为,谢斯止今天来只是为了对她笑笑。
谢斯止将一个袖珍的录音设备放在客厅的桌上,打开按钮。
温楚溺和谢文洲那日在车上的密谋声传出来:
“温小姐,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联手。”
“对温家而言,K国的能源订单,已经变成烫手山芋了吧?”
“只要除掉许鸢,谢盈朝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你是要我杀人吗?”
“当然不,涉及到杀人,你要去找的就是青木帮,不是我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今天我帮了你,以后温家如愿以偿与谢氏联姻,应该不会忘记我吧?”
听到录音,温家的人脸色瞬间变了。
如果只是被谢斯止抓到现行,他们还可以狡辩。
比如,温家人之所以出现在总统套房里,是刚好路过,想要阻止谢文洲。
再比如,是许鸢自己晕倒在走廊上,被他们和谢文洲发现抱到了房间里安置。
只要咬死不认,没有证据,谢盈朝就无法把他们怎么样。
可现在证据拿出来,说什么都是徒劳。
谢斯止笑笑:“这是很私密的谈话,可是抱歉,现在我知道了。”
温楚溺的父亲温凡毅神色肃穆:“谢家的小少爷,请你直接告知来意吧,昨晚的事是楚溺做错了,我们温家会认,但我认为你一大清早上门来,也不止是为了揭穿我们做下的错事吧?”
“温家打算怎么认?是认派人意图侵犯我嫂子?还是认和人联手,私下里盘算谢家的权力和家产?”
“如果是前者,大哥或许会生气,但未必会直接和温家撕破脸,如果是后者,他可不会姑息,如果两者兼有……”
谢斯止的笑容灿烂极了,“许鸢家道中落才被青木帮带走送进谢家,如果令爱打算以这种方式进到谢家,也不是不行,我想大哥很愿意接受送上门的女人,只是这样虽然能实现温家的愿望,说出去,却不好听。”
“你说什么!”
“你咒谁呢?”
他话音落下,温家的人不约而同站起来怒目而视。
温楚溺抿着嘴唇,已然在暴怒的边缘。
“其实何必闹得不开心。”谢斯止被一群温家人围着,神色依然轻松。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这件事一个替罪羊足够了,我想,温家应该不愿意来做这只羊吧?”
温凡毅蹙眉:“你的意思是?”
谢斯止与他对视,眸色深邃:“能救温家的办法不止和谢家联姻一条,把K国的能源订单做下来,收益可观,虽不能让温家恢复鼎盛,但解决温家的燃眉之急应该不难吧?”
温楚溺:“你说得轻松,温家要是有能力自己做下这个订单,还至于苦恼吗?”
“要是我能帮你呢?”
少年的话一出,厅内所有人都静了。
他们打量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
——谢斯止。
谢家的私生子,备选的继承人排序里都没他的份。
他更是没有接触谢家核心生意的权力,凭什么夸下这样的海口?
“K国的弗拉克斯曼公爵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埃德温是谢盈朝的挚友,至于小儿子伊恩……”谢斯止笑笑,“他和我有点交情,以弗拉克斯曼家族在K国的地位,应该不难帮你们完成这项能源订单吧?”
温家人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弗拉克斯曼家族在K国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谢斯止真能说服伊恩,甚至都不需要两家合作,他只需要在关税、条例等方面给温家一点便利,就足以帮助温家做下这笔订单了。
温凡毅端详着少年。
圈子里总传,谢家的小少爷是个野种,不学无术。
可现在他看来,那似乎并不是对这少年最真切的评价。
他像一汪静水,表面无风无波,实则水面之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潮。
那诡秘的漩涡只要凝聚起来,力量足以吞噬千斤的巨船。
温凡毅也知道,一旦与这少年达成联盟,就相当于温家的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免不了日后要为他做事,可目前来开,他只能这样选择。
谢斯止达到目的,懒洋洋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学院了。”
他指着桌上的录音设备:“这东西,是我昨晚派人去谢文洲房间搜出来的。他是目前谢氏的第一继承人,谢盈朝不婚不育才是他想要的,谢盈朝有了孩子,以他的心思的手段,还会让别人来染指谢家吗?”
“你不会真的天真地认为,谢文洲有那么好心,要帮你成为谢家的女主人吧?”
温楚溺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以我对谢文洲的了解,他早算计好了。既除掉了许鸢,也可以把一切栽到温家头上,到时候谢盈朝追究起来,他有一百种脱罪的办法,倒霉的只有温家,而温家也有这样做的动机,两个可能成为谢氏女主人的人都被除掉,他完美脱身。”
谢斯止笑笑:“想借尹荔的生日宴一箭双雕,殊不知自己才是别人箭下的雕,真蠢。”
这话是赤.裸裸的羞辱,但句句是实。
温家人脸上露出了灰败的神色。
这次,是真真切切叫人给耍了。
谢斯止走到门口,脚步忽地顿住。
清晨日光洒落在他漆黑的鬓角,他回头:“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你们需要知道。”
“以后,别碰我嫂子。”
……
谢斯止上了车。
司机是谢铎。
谢铎拉开一罐速溶的椰奶咖啡,递给他:“温楚溺以为的一箭双雕,既能搞掉许鸢自己嫁到谢氏,还能顺带整治尹家,谢文洲也以为自己一箭双雕,能同时搞垮两个即将成为谢氏女主人的女人。”
谢铎偏头打量他:“实际上,真正的猎手,从不会被人发现踪迹。”
谢斯止啜饮了一口咖啡醒神。
“你用伊恩的关系帮了温家,他们还有把柄在你手里,或许将来能被你所用,而温家恨上了谢文洲,只要愿意作证,谢文洲被废这件事,谢盈朝的伯父就没法拿你怎么样,尹宸也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免遭人算计,指不定尹家也得承你一份情……”
“……还有许鸢,她现在一定很感激你吧?”
少年默不作声,他坐在副驾上,垂眸盯着手中的咖啡罐子。
罐子是深褐色的,颜色像极了那年母亲房间里带花纹的地板。
那年他十岁,冷言寡语,努力隐去所有的存在感,只想在谢氏的庄园里好好地活下去。
晚霞烧红了半片天。
他下学回来,小跑回房间。
每逢这时,母亲都会烤好几个鲜甜的蛋挞给他做点心。
可是那晚,母亲没有在门口迎他,屋里也没有鲜奶和蛋液的香味。
谢斯止上楼,见母亲的房门虚掩。
女人躺在地板上,头发凌乱,裙子被撕成碎布。
褐色地板上点点□□刺痛了他的眼。
他跪在两眼无神的母亲身边,捡到了一条属于谢文洲的领带。
她生他时才刚成年,即使那时他已经九岁了,她依然保留着少女时的体态和柔美。
她带他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在这吃人的庄园里只为了活下去,任何一个人都能将她踩到脚下,凌.辱、折磨。
第二天夜里,她自杀死于谢盈朝的床上。
知道真相的谢斯止没有掉一滴眼泪。
眼泪向来是最无用的东西。
要得到想要的东西,要让憎恶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哭没有用。
谢斯止厌恶地盯着手里的椰奶咖啡。
褐中带着几缕白浆,像极了十岁那年他在地板上看到的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