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26)
那一瞬,齐宋甚至以为事情又会有变化。他从来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过去的经历也证明了悲观主义者总能料事如神,猜到最后的结果。
但小芸爸爸开口说:“就算迁回去了又怎么样呢?让他们去问好了。”
齐宋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上有太多显眼的捉襟见肘,却让他忽然明白了王小芸的底气来自何处。
关澜也在听着,努力克制那瞬间的情绪。
脑中是父亲关五洲的样子,以及那一句:你回家来,不要害怕。
第19章 关老师,起来挣钱了
告别王小芸和她的父母,关澜与齐宋一起去法院后面的停车场取车。天渐渐阴下来,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关澜一路沉默,到地方找到自己那辆斯柯达,跟齐宋说了声再见,坐进车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屏幕上一连串的通知消息,绿色图标后面显示:七(1)班家长群吴老师@了你。她点进去看,班主任吴老师教英语,半小时之前发了个名单,都是最近一段时间作业不过关的学生。相关家长陆续回复,老师又@了几遍没反应的名字,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黎尔雅家长”,也就是她。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关澜曾经去学校找班主任打过招呼,说自己在学校工作,平常要上课,另外还做兼职律师,有时候要出庭,没办法随时关注微信群,如果不能及时回复,希望老师多多包涵。吴老师没说能不能包涵,只是告诉她:“我也是个初中生的母亲,在学校带两个班八十几个学生的英语课。我们班家长当中还有航天中心的研究员和外科医生。”关澜当时就没话了。自问每天干的那些事,最复杂不过就是隐匿财产和代位继承,远比不上探索宇宙或者拯救生命。那之后,她再也没说过什么。学校就是这样,要么孩子争气,要么家长操心,没有借口可寻。家长,黎尔雅家长,她是黎尔雅的家长,于是赶紧打字:收到,一定好好教育,老师辛苦啦!!!语气词,惊叹号,末尾加上三个emoji,[玫瑰][玫瑰][玫瑰]。
告别王小芸和她的父母,关澜与齐宋一起去法院后面的停车场取车。
天渐渐阴下来,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关澜一路沉默,到地方找到自己那辆斯柯达,跟齐宋说了声再见,坐进车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
屏幕上一连串的通知消息,绿色图标后面显示:七(1)班家长群吴老师@了你。
她点进去看,班主任吴老师教英语,半小时之前发了个名单,都是最近一段时间作业不过关的学生。相关家长陆续回复,老师又@了几遍没反应的名字,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黎尔雅家长”,也就是她。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关澜曾经去学校找班主任打过招呼,说自己在学校工作,平常要上课,另外还做兼职律师,有时候要出庭,没办法随时关注微信群,如果不能及时回复,希望老师多多包涵。
吴老师没说能不能包涵,只是告诉她:“我也是个初中生的母亲,在学校带两个班八十几个学生的英语课。我们班家长当中还有航天中心的研究员和外科医生。”
关澜当时就没话了。自问每天干的那些事,最复杂不过就是隐匿财产和代位继承,远比不上探索宇宙或者拯救生命。那之后,她再也没说过什么。学校就是这样,要么孩子争气,要么家长操心,没有借口可寻。
家长,黎尔雅家长,她是黎尔雅的家长,于是赶紧打字:收到,一定好好教育,老师辛苦啦!!!
语气词,惊叹号,末尾加上三个 emoji,[玫瑰][玫瑰][玫瑰]。
消息发出,再查女儿电话手表的定位,已经在沁园小区,她母亲家里。
手机屏幕隐灭,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想着万分久远的过去。
那一年,她读大四,LSAT 考了高分,已经在申请学校准备出国。母亲陈敏励头回跟她交代家底,说手上还有四十万积蓄,叫她就算奖学金不理想,也别轻言放弃。
但就在几个月之后,她突然带着黎晖回到家里,对父母说,她要结婚了。
父亲关五洲客客气气地招待他们,但母亲几乎立刻猜到了原因,刚送走黎晖,就看着她说:侬昏头了。
作为 78 年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无线电专业仅有的独苗女同学,陈敏励的教育理念一向十分理性。侬昏头了,是犯了大错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句子。
关澜一共只听过两次,第一次,是初中刚开始住校的时候,晚上偷跑出去通宵打游戏,第二次就是因为要结婚。
但哪怕是这样,她还是和黎晖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匆忙,也很简单,就是租了个场地,请了两桌朋友吃饭,但她还是穿了婚纱,有 First look 的环节。
黎晖背身站在那里,关澜朝他走过去。伴郎开玩笑,借走她的白手套,戴上,从身后抱住黎晖。黎辉回头,众人才发现他竟落泪了。一帮朋友都笑他,说:老婆不见了也不用哭吧。
等到真的是她把手放在他肩上,他回头,眼眶又红了,紧紧拥抱她,埋头在她颈侧。
“你干嘛?”关澜好笑。
那时的他们其实没经历多少跌宕起伏,感情一路坦途,创业也没到最困难的时候。
但黎晖一直就是个外放的人,什么都很热烈。
那一年,她买了这辆斯柯达,开着它四处奔波,陪黎晖谈判,学着审合同,努力弄明白一知半解的 VIE 架构,直到肚子大到顶住方向盘,暂时没办法开车了才作罢。
那一年,他们拿到了 5000 万的 a 轮投资。也是那一年,她在香港生下尔雅。
她本想向父母证明,她的选择是值得的。最终的结果,却是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在电话里忍不住哭泣。
但哪怕是这样,关五洲还是对她说:你回家来,不要害怕。
母亲陈敏励又跟她盘了盘家底,说:你还可以重新开始,去做你本来想做的事情。
……
就这么想着,关澜发动引擎。仪表盘上的报警灯又亮了,她还是老办法,伸手按着复位键。但这一次没有用,车发不起来。
恰如迷信者的隐喻,他们一家人付出许多才赢来的结果,却还是要在她手里输掉了。那是一个小小的崩溃的瞬间,她交叠双臂,伏到方向盘上。
直到听见有人轻叩车窗,她抬头,看见齐宋站在外面。
“吓我一跳。”她推开车门,轻声说。
“怎么了?”他问。
“车坏了。”她答。
“你下来,我看看。”
“不用,我知道什么毛病,我打电话叫拖车。”
齐宋手撑在车门边,低头轻轻笑了声,说:“你别告诉我就是上次那个问题,你就一直拖着没去修啊?”
“对,我这人就这样。”关澜索性摆烂了,从车上下来,找出修车师傅的号码,打电话过去让他们派拖车。
电话挂断,齐宋对她道:“去我车里坐着等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关澜婉拒,说:“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站会儿,你先走吧。”
齐宋猜她是为了避嫌,但还是说:“那我陪你等到拖车来。老规矩,如果你不想说话,那就不说话。”
关澜看看他,没再拒绝,靠引擎盖站着,轮换着转了转脚踝,先是左脚,而后右脚。
手机又震,她拿起来看,然后轻轻说了声:“艹。”
齐宋就站在一米开外,说:“关老师你怎么讲脏话。”
她没解释,把手机递过去,他看了看,笑,也说:“艹。”
是刚才加她微信那个人,收到她写的几条要点之后,给她转了五块钱。
“你不是无所谓的么?”齐宋问。
“一句谢谢是可以的,但五块钱就不礼貌了。”她没收,回了句“不用谢”,然后删掉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