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93)
她忽然喊了声,但也是很轻的,“三哥。”
“嗳。心肝儿,怎么了?”
沈筵觉得窝心极了,拨弄着她的指尖问。
苏阑抬眼看他,“你觉得值吗?”
他没太懂这没上没下的一句话,“什么?”
“我说,用大好江山换一个整天恼你的姑娘,值吗?”
苏阑补足了主谓宾语,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沈筵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不好说值不值,我只知道,非这么做不可。”
苏阑强撑着支起身,“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他的神色极端肃,盯得苏阑直发紧,“我得先活着。”
谁知道他这几年都过着什么不人不鬼的日子?
外头的人看着他,都觉得他日比一日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可内里说不尽的烦难没一个人知道,传出去谁又能信,他是怎么苟且着,从每一夜壁立千仞的枯寂中捱过来。
有好几年除夕夜,他站在RITZ顶楼望下去,北平城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传统日子对沈筵而言也不能说毫无意义,它会将平时尚能粉饰过去的每一分困苦都放大。
直将他逼到连喘气都抽着疼的田地。
苏阑默了一会子,“那我们就扯平了。”
沈筵:“?”
也不知道是他真上了年纪,还是苏阑说话太跳脱,他总感觉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重又靠回他怀里,絮絮地说:“你在普吉岛说的那些话,也伤了我的心,一直都没好呢,我也就不跟你计较算啦。”
沈筵是真忘了,“我都说什么了?”
想起当年在岛上的情形,苏阑说起来仍有些忿忿,“你说,和我在一起是不着调,还对林鄄说,沈某也不会真娶了她。”
沈筵登时冷了脸,“你就因为这么两句话,记恨我到现在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有点儿。”
苏阑都不用去瞧他, 就知道沈筵动气了。
“可是,难道不应该吗?”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到剑桥的那一年, 我一想起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都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筵哭笑不得, “你既知道是混账话,就不该放心上才是。”
何况他后来再三解释,是因为席间耳目众多,他只能那么说,若当时被郑家人听去, 他怕会保不住苏阑。
毕竟谁也不知道, 郑妤那个手上没轻没重的疯婆子, 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道理我懂, 离开北京前郑臣也跟我讲,你是护着我才故意那么说, ”苏阑伸出手指, 一下下缓缓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声调有些咽然,“可明白归明白, 接不接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就是过不去。”
苏阑这样高的心气儿, 怎么会允许她的爱人亲口对她有一言半语的贬低?她会觉得自己挑错人。
甚至动摇了她前二十年恃才慢傲的三观, 感觉比被不认识的路人唾骂还匪夷所思。
沈筵将她拎起来拦腰抱在怀里,苏阑伏在他胸口, 抬眼凝神望着他, 柔软的卷发垂落在他肩胛骨上。
他伸出手, 将她颊边的长发捋到耳后,一双温柔眼像要湮灭她,苏阑脸上一热,低垂着眸子不再瞧他。
在她低下眼帘的一瞬间。
又听见他的声音,沈筵吊儿郎当的,“那我给你磕一个?”
苏阑噗的一声笑倒在他身上,“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笑闹了一阵后,沈筵又说起来,“前年我随考察团去访问英国,你躲着不见也是为这两句话?”
“不全是,那个时候我导师正好要去联合国,再说了,”苏阑在他紧实的胸口不停画着圈,“谁知道你是不是结婚了?万一你仍纠缠我,那多不合适呀,我对自己的魅力,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沈筵掌不住笑了,捏起她的下巴来,“我瞧着你现在是越来越放份儿了。”
“放份儿什么意思?”
北京话苏阑听不全。
沈筵一个翻身,忽地将她压倒在床上,“亲我就告诉你。”
“本人也没有那么旺盛的求知欲。”苏阑着急忙慌地拿被子捂住嘴。
别逗了,这一口要亲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筵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他温热暗昧的气息研磨在她的脖颈间,“就那么怕?刚才不是喊得挺大声?不舒服么?”
苏阑的身子滚烫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是你说、让我叫、叫出来的。”
“平时也没见那么听话,”沈筵知道她哪一处最敏感,还偏要往那拱,见苏阑战栗着阖了眼,他得逞般一笑,又挺身将自己悉数送进去,“你忍不住就说忍不住。”
苏阑顾头不顾尾的,迷乱着并起双手双脚抱紧了他,却换来更深的媾和。
到末了那一绷子,沈筵深抵着她长吁了口气,自顾自地去吻她,他密密麻麻地舐着她的唇,“我这把老骨头要死在你身上了。”
*
上海这场连绵不断的阴雨到第二日早上也不见停,反倒愈演愈烈,气温降到零下,这对于盘踞在南边的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寒冬了。
苏阑没带厚衣服,还是邹君成现从Moncler买了两件情侣款的羽绒服送来酒店,她穿着浴袍去接,“沈筵在里头办公,邹总要进来坐吗?”
“苏小姐太客气了,还是叫我小邹吧。”邹君成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闯进去,“董事长日理万机,烦苏小姐通传一声,说我来请过安了。”
“......哎,好,”苏阑点点头,“那我就不远送了。”
他都快四十了,这句小邹她怎么能叫出口啊?邹君成敢答应她也不敢叫啊。
邹君成连连摆手,“不用送,外头冰天雪地的,您留步。”
......您。
隔了五年再回沈筵身边,她已经不适应这些敬语。
她订了傍晚的航班,算是午睡了再去机场也还来得及,沈筵也就陪她待着。
但奈何沈董事长公务缠身,即便在酒店里,等着他批阅的文件也不停歇地从北京传过来,饶是八点起来,坐到快中午也还没处理完。
苏阑在收拾行李时,一瓶降压药从他行李箱的小包间隙里掉了出来,她倏地就笑了出来。
噗,老东西的心眼子怕比针鼻儿还小。
她走到外间,故意拿了那瓶药在手里颠来颠去发出响动,但满眼里只有公事的沈董根本没注意到她。
苏阑又重重咳了好几声。
他才被吸引过来,“嗓子不舒服?过来我看看。”
她如愿以偿地走上前,沈筵像哄看病的孩子一样“啊”了一声,然后伸手掰开她的嘴,“扁桃体有点红肿,先多喝开水,不行的话再吃药。”
苏阑拿出那瓶降压药,“我想吃这个药行不行?”
“打哪儿翻出来的你?”
沈筵一把夺了过来,脸上是种被家里的小辈儿当场抓住半夜在游乐园转跷跷板的完菜,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苏阑笑得益发深,“真有这个必要吗?”
“你倒说说怎么没有?万一我撞见哪个不要命的跟你......不得吃一片压压惊?”
沈筵说到一半,咬牙切齿的,就说不下去了。
是光想想就要血压飙升的程度了。
苏阑揉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沈筵把她手拿下来,“看什么呢你总在看?”
“我看你怎么那么能吃醋,不是四十了吗?明明都过了气盛的年纪。”
“......”
苏阑又想起郑妤的事儿,“那你当场捉住未婚妻偷人的时候,还被那么多人围观,不得叫辆救护车送去医院收尸啊?”
“胡乱比些什么?在我这里,她能和你一样?”
沈筵眼梢冰凉的,抬起来瞪她一眼。
那眼神俨然就像在看一个不懂说场面话的小朋友。
这什么时候她提郑妤?就这感人至深的情商,也亏了她不混体制内。
苏阑偏还就恃宠摇着他,“说说嘛,这个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