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74)
苏阑“哎”了一声,“还好,您女儿都高考完了吧?我走那年她才读初中。”
赵师傅摆了摆手,“别提了,她一点不听话,读高中的时候跟人谈恋爱,书还没念完就弄出个孩子,现在打工去了。”
苏阑沉默了一会儿,她并不擅长说一些假意安慰的客套话,索性三缄其口,再说人生际遇高低起伏,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选择走哪条路?
赵师傅转过一个路口,“你现在又跟沈先生了?”
算上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仔细听不难发现,所有人对她和沈筵的关系,用的都是这个“跟”字。
这个问题对苏阑来说,完全超纲了,比上一个还要更难答。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又同这个人搅和在一起,算怎么个意思。
苏阑忽然就不想回家了,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进家门,免不了要被问东问西的,再不然就是催着她相看对象。
苏阑把头抵在车窗上,“麻烦您,送我去静训那儿。”
从前晚局子里出来她就没了林静训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苏阑自己也喝了不少,只记得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李之舟的声音。
林静训家没关门,玄关处多出一双男士皮鞋,她换了拖鞋进去。
才刚走到客厅,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叮咣五四的声音,她探过去一瞧,林静训手里拿着个打火机,一边要去拔开天然气的阀门。
她惨白着一张脸,“林翊然,咱俩同归于尽吧。”
林翊然用力掰开她的手,“听话,你不要碰这些东西!”
苏阑趁林静训没注意,从后面抢下了打火机。
林翊然松了口气望她一眼,苏阑却挑了个冰冷如霜刀的眼风给他,天知道她有多憎恶这个人。
她把林静训扶到椅子上,一下下给她整理着头发,“你是不是病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林静训眼神空绝地摇着头,“我没有病,苏阑,我要疯了。”
林翊然关好阀门走出来,“不要以为你装个疯傻,就能把和李之舟那点子事儿遮过去,前晚他到底干什么了!”
苏阑忍不住回道:“你是她什么人呐?她干了什么还要跟你报禀?你用不用栓着她!”
“你比五年前更厉害了,苏阑,这张嘴还这么爱逞能,”林翊然轻蔑地笑了一声,可眼中的狠戾丝毫未退,“仗着老沈疼你,给你轻狂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算他妈什么东西?”
这就是他们这帮公子哥儿的真实面目。
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凡世上所有对他们来说皆如探囊取物,没有权势伸不到的角落。
所以沈筵的好涵养才总像是个例外。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林静训拉了拉苏阑的袖子, 冲她摇了摇头,“好苏阑,你别因为我和他起争执,没用的。”
林翊然笑了笑, “瞧瞧我妹妹, 到什么时候都比别人识大体, 要不怎么叫人一刻放不下呢?”
“我跟你去三亚跨年,好好服侍你几天,这样你可以走了吧?”
林静训视死如归的,紧咬着后槽牙,才蹦出这两句话来。
林翊然这才稍稍满意了些, “李之舟的事,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我没完。”
苏阑给她倒了杯茶, “我还想找你说话呢,真没想到, 你这儿比我还烦难。”
“年年难过年年过呗, 多少年了,不都这样挺过来了?”林静训捧着热茶,故作轻松的, 长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又和你家沈叔叔闹翻天了?你说他都退婚了, 怎么你们俩还跟乌眼儿鸡似的, 见面就掐起来呢?”
苏阑摆弄着成套的六只斗彩三秋杯, 鼎盛时期的明朝,青花也多被烧制出典雅华丽的色调, 承载住大明风华, 再以八方来朝的姿态重现于人间。
就这么一套杯子, 还是林翊然那年在香港苏富比秋拍会上买下的,当时苏阑也在,只不过因为林静训在底下大赞了句这杯子精致,她哥便豪掷千金。
她记得最后成交价,仿佛是八千万出头。
所以不要说眼下,即便是几年以后,当他们两个之间的一切已成定局时,苏阑都很难讲清,林翊然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林翊然不爱她妹妹吗?可他恨不得时刻将她含在嘴里,也会把所有她喜欢的,都尽数捧到她的面前博她一笑。
可站在林静训的角度上,谁又敢提一句,说这就叫作.爱?世上又哪有这样爱人的。
苏阑反覆看着杯上的花纹,“沈筵退婚了又能怎么样?没有郑妤,还有张妤,总归轮不到我和他结婚。”
“沈家的少奶奶可没那么好当,有个老爷子都够了,你没看报纸上登的威严样儿,”林静训害怕地抖了抖,“我估计啊,藏獒打他身边过,都得吓得做猫叫。”
“管沈老爷子怎么样,我不去掺和就是了。”苏阑被她逗笑了,“不过,你和李之舟怎么了呀?”
“上床了,我们俩睡了、一整夜。”
一整夜这个计量单位加的就很有灵性。
苏阑一个手颤,差点没拿稳掌心里的杯子,她忙给搂住了,“你说你们俩......就前天晚上?”
林静训瞥她一眼,“嗯,就咱们进局子那晚。不用那么小心,反正也是王八蛋买的,砸了就砸了吧。”
苏阑坐在地毯上听她讲起了经过。
那天林静训本来叫的是宋临,她不愿和李之舟照面,可他们几个正在一块儿喝酒,最后来的人就成了他。
李之舟把她领出来,林静训坐在车上紧张地拨着扣子,她说:“本来没想麻烦你的。”
他点了支烟,“我知道,打从我订婚那天开始,你林小姐就和我生份了。”
林静训看着他,像是瘦了许多,“不是生份,这是基本的礼节,我这个人,名声不好,免得带累坏了你。”
李之舟却说:“要带坏早就带坏了,还至于等到今天吗?”
“那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从小你最照顾我,到头来我却害得你婚路不顺,这不恩将仇报吗?”
林静训复又低下头,一声对不起,也像说给自己听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大院儿里的那帮人就是跟红顶白的翘楚,知道她不是林家的亲生女儿,原本围着她的玩伴也不怎么和她来往了,绝交都算好,碰上那跋扈的,没事儿还要骂个两句,再踩上一脚,笑话她老半天才肯消停。
只有李之舟对她从没变过。
她读高三的时候,有一次方意如又去寻亲女儿的踪迹,没找到回来拿她撒气,打骂叫杀了一晚上还不够,早上还不许司机送她去上学,大冬天的让她自己走六里地。
李之舟就每天悄悄地送她,给她买好早餐,让她在车上吃,林静训喝着热牛奶就在想,要是能嫁给他,那该有多好啊。
可慢慢她就知道,自己的确是有点儿,痴心妄想得离谱。
李之舟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将她的手握住了:“你猜我为什么照顾你?”
林静训抬头冲他笑,“你总不能是因为......”
“如果我说就是呢,就是你猜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李之舟就已经猜到了下半句,急着打断她。
林静训脸上红潮迭起,她不住地冲她摇着头,“那这辈子我太悲哀了,求你不要说,说出来我就太可怜了。”
她能接受自己被林家父子踩进泥土里,权当林翊然的玩物,不被像个人看待,却怎么也面对不了,她也曾经有幸得到过天上神明的眷顾。
让她打小就爱着的人,也同样深切地爱着她。
而他二人从一开始,竟是命中注定,无论如何都要分别。
李之舟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好,我不说,我只做。”
他微热的指腹,在林静训的唇上摩挲半晌,然后吻了下去。
那个晚上林翊然疯了似的给她打电话,她被李之舟压在身下,看着他脸上癫迷得不似真人的神情,心一横把手机给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