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26)
沈篱也手忙脚乱地去敬老爷子酒,“爸,我也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康健。”
所幸老爷子并未把这些小辈的事放在心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没听见,三言两语地也就打发过去了,转头和沈筵聊起了近来的经济文化态势。
沈篱在桌子底下踩了儿子一脚,“你究竟怎么得罪你小舅了?”
陆良玉疼得龇牙咧嘴,面上又不敢怎么露出来。
他还能怎么得罪他小舅舅?不就下午找了苏阑的麻烦。
一顿饭刚吃到末尾,老爷子喝着茶,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前两天我在人大碰见老郑,说他家孙女今年春节会回来一趟,想挑个好日子把婚事订下。”
沈筵眼皮一跳。
到底还是来了。
他攥着蚌佛的手一紧,骨节挣得发白,却仍不动声色地说:“我没什么意见,爸爸看着安排。”
沈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背,“爸爸这把岁数了,还能安排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啊。”
谁又说得清呢?
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沈家好。
沈筵端起了酒,“这一杯我敬您。”
他二哥沈筠是个厚道人,见沈筵没有为联姻的事大起冲突,也欣慰地陪饮了一杯酒,“老三小时候淘气,大了反而上进了。”
一时宴席散了。
沈筵搀着老爷子上了车,又交代肖秘书仔细照顾。
他二哥笑了笑说:“总算肯点头订婚了。”
沈筵双手插在兜里,“不点头就能不订吗?今天二哥陪老爷子舞这场剑,不正意在我这沛公?”
“你这话我倒不知怎么接了,老三,为了沈家你多担待着些吧。”
沈筠悃愊无华地拍他的肩,才说完就带着女儿上了车。
安歆和沈篱走得慢,方才席间太闷,这会儿才敞开了说。
沈篱问她:“良玉和那姑娘断了吧?”
“没来往了,周妈说今天他们在大院里见着了,连两句话都没说到双方就冷了脸子。”安歆瞧四下无人,笃定又神秘地说,“还是大姐有主意,把她弄来家里给瑾之补课,也叫她知道厉害,良玉可不是她能够得上的。”
沈篱对这段马屁很满意:“当然,否则P大那么多好学生,为什么选她来补课?她要是够聪明,便不用咱们挑明说,自己就会主动远着良玉。”
安歆自是懂得。
他们这样的人家,仿佛天生就不会有话直说,什么都讲个颜面。
大喇喇地把苏阑直接叫到眼巴前来训一顿,既丢了体面,也未必管用,要再把陆良玉的逆反心给激起来就不妙了。
他们校长不是说这姑娘心高气傲吗?
那不如就釜底抽薪,先彻底绝了苏阑的想法,良玉那头就好办了。
她为什么不能和陆良玉在一起,就算她不明白,大院里的一切也自会给她答案。
陆良玉先到了门口,见沈筵已经上了车。
他站在车窗前有些怯怯的,“小舅舅,你、你、还没走?”
沈筵靠在后座上,昏黄的路灯刻画出他脸部深邃的轮廓,他将手伸到窗外。
他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掸了一掸烟灰,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吓了陆良玉一跳:“怎么了大外甥?这就害怕了吗?”
陆良玉垂着头,“我、我知错了。”
沈筵轻嘲:“你最好是。”
第22章
沈筵淡声吩咐司机开车。
没有听见别的指示, 李师傅便按原路返回棠园,但车刚开出八里庄,就听见后座的沈筵出声道:“去黄金屋。”
“是,先生。”
黄金屋内酒局尚酣, 郑臣才刚解了禁足, 正满京城的混场子。
第一站到的就是遍地熟张儿的子弟窝——黄金屋。
李之舟为了庆祝他翻身得解放, 特地开了一瓶1945年的Conti。
就这么一瓶年份稀有的酒,当年在纽约,一举拍出了三百万的价格。
他嘴里叼着烟,一只脚架在整块和田玉雕成的茶几上,拔开了酒塞子, “就这瓶酒, 老沈特别交代过了, 等你坐完牢出来喝。”
郑臣夸张地捂着胸口做感动状:“论做人这一块儿, 还得是我们三哥。”
杨峥搡了他一下,“少来, 他不你妹夫吗?”
郑臣酒气上了头, 拍桌子也特用力:“你少给老子提这茬!就我那个死乞白赖丢人现眼的妹妹,为了她我私下没少给人老沈赔不是,才没伤了兄弟感情。”
虽说在他们这个衙内阶层里, 比起联姻来, 爱情更像是一场疯魔的笑话。
但大家都图个你情我愿, 左右是政治婚姻, 真没必要弄得不好见面。
讲规矩的事儿,就不要谈感情。
挑个看得上眼还过得去的对象结了就成了, 总归是完任务, 像郑妤一样十年如一日纠缠沈筵一个人的, 也算是异数了。
郑臣在家里没少规劝他这妹妹,让她另寻个对她态度好点儿的。
可郑妤偏不,就像中了什么没有解药的蛊一样,非沈筵不可。
李之舟半靠在沙发上又续上一支烟,“你这一出唱的是醉打金枝啊,整个一帮理不帮亲呐郑公子。”
郑臣仰头饮下大半杯酒,“她不用忙,有那位大小姐被现实狠狠毒打的日子,我等着呢。”
“你缺大德了!有这么咒自己妹妹的吗?真说得出口。”杨峥说。
李之舟扔给他一房卡,“知道你爱玩双的,给你在柏悦的顶层套房里安排了一对绝色娇姝,晚上悠着点儿弄。”
郑臣笑着收下了,掐了烟又问起来,“我今儿在大院里撞见一姑娘,给瑾之当老师,敢对老沈家的外甥指桑骂槐,那细肉皮儿嫩的......啧,都能掐出水儿,亲起来肯定不错。”
李之舟很快反应过来,“你见到苏阑了?”
“没错,我听陆良玉说,是这么个名儿。”郑臣扭头看他,眼尾微微上挑,“这姑娘这么不简单?就连你也认识她呢?”
李之舟收敛起放浪形骸,“你不要去招她,她是老沈的人。”
郑臣还是没当回事,“三哥哪个女人不是两天就撤?我想上手跟他说一声就得了。”
“这回不一样了,他领着苏阑住进了颐和园后头的洋楼里,成天介宠着她。”李之舟肃了肃神色。
“Once Again!你说哪儿!”
郑臣的表情比听见刚吃了九个灭霸的蜘蛛侠参加残奥会拿了倒数第一名还要惊讶。
由于他的分贝实在太大,惹得旁人都往这里看。
李之舟把他摁在沙发上:“你他妈的给我小点声儿。”
郑臣压低了声音:“那不是老沈的婚房吗?刚装修完的时候,我还送他幅《汉宫秋图》,正经的南宋文物,这么快金屋藏上娇了?”
“这事儿够稀奇吧?简直闻所未闻呐。”
李之舟的神情像解说聊斋一样诡异,“所以我说苏阑这姑娘你招不得。”
郑臣正怔忡间。
沈筵已从外头走来,“又在背后嚼舌谁呢?”
李之舟不由得顿了一下,悻悻道:“说你是他好三哥,酒都开了,今晚准会来瞧他。”
说着就给郑臣使了个眼色,他也很上道地递上一杯酒。
沈筵接过郑臣倒的酒,神色冷郁地晃了晃杯,“你是姑娘家啊?还用得着人瞧。”
杨峥才刚喝得有些懵了,仰头睡倒又醒来,见沈筵形单影只便问:“唷,今儿一个人?三哥,没带你那心尖子?”
“哪儿来什么心尖子?”沈筵眉头一蹙,“这又是谁说出来的?”
杨峥面上立马便讪讪的有些挂不住。
他硬着头皮说:“上回三哥带人来了这儿以后,没、没几天,宋临那小子就起了这么个号。”
李之舟从中劝和了句,“以后别再提了,你去醒醒酒吧。”
“哎好。”
杨峥跟得了特赦般下去了。
郑臣给沈筵点了支烟,“怎么了三哥?心里头不大爽快啊?又被催婚了?”
这话沈筵听笑了,略一摆手拒了他,“就非得是被催婚,我才能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