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6)

作者:惘若

席间不乏地方上邀过来的姑娘,坐在身边给他递烟斟酒倒茶,好不殷勤。

他都只一笑而过,淡淡地挥一挥手,“免了吧。”

太子爷都已经发了话,地方上的人只能作罢。

待姑娘们都从包间里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子,才有和他关系近些的敢笑问,“沈总别是力不从心了吧?”

沈筵转着蚌佛,亦自嘲般应道:“也到保养的年纪了。”

众人又笑起来,纷纷附和他说,“是是是,我们都要向沈总学习,什么岁数做什么事情。”

其实沈筵那一刻想到的是苏阑。

她那么自爱一个人,要是被她这个女朋友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生气。

这么想着,沈筵自己也要笑不笑的,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女人的感受,却无端迁就着一小姑娘。

就因为一句天真傻气的“谈恋爱”。

“唔唔唔......”

苏阑后面的话都化为呜咽之声。

等沈筵再次放开她时,苏阑已软得像池春水。

他的指背一下下划过她的脸颊,“不要拒绝我的安排好吗阑阑?”

苏阑伏在他怀中无力又认命地点了点头。

她自认为在这小半生里,有过许多次比那天更无助更彷徨的时刻,但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留在心里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这一次大雨。

也许是因为头一回体会到,她的狼狈会有人放在心上。

沈筵带她去了黄金屋。

当天是杨峥的生日,提早一周就下了帖子请沈筵,他实在是推却不过,索性带着苏阑一块儿过来了。

按他冷清的习性,原本是打算下了飞机接上苏阑去空蝉,安静吃顿日料的。

这是苏阑第二次踏足黄金屋,不过隔了个把月,身份却截然不同,门口的警卫没再盘问她半句。

甚至在心里将她和沈先生划上了等号。

还周到地记住了她,此后再也没有拦过。

杨峥穿了身黑丝绒西装站在门口迎客,不知道是不是领结系太紧令他不舒服,总之他看着苏阑挽着沈筵走近的时候,就像被人勒住了脖颈一样目瞪口呆的。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

沈筵皱了皱眉,声音又低又冷,“谁掐你颈子了?”

杨峥尴尬地一摸脖子。

周围的人都低低笑起来。

倒是李之舟反应快,“今儿咱太子爷赏脸,亲自来给杨峥过生日,还没请教这一位是?”

其实怎么会没见过呢?

不过是李之舟瞧着她今时今日不同了,走在沈筵的身边,选择性地忘记了那晚弹月琴的事罢了。

苏阑也掀起一双娇圆的杏眼去看沈筵。

她想听听金字塔尖的沈先生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缠在沈筵臂上的手略松了松,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沈筵答得不妙就甩手走人。

还别说。

以她的性格,真做的出来。

沈筵却转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仿佛是在颁旨似的昭告天下道:“是我女朋友,苏阑。”

这回就连比旁人老成的李之舟都错愕了。

愣了一下,点头致意:“苏小姐你好,我是李之舟。”

苏阑也礼貌回他:“久仰。”

那顿饭吃得十分微妙。

席面上的公子贵女,虽说都是为给杨峥祝寿来的,更多的是日常交际,说话间都是例行公事的口吻。

聊得也无非是圈儿里的那些事儿。

例如:说严小姐最近偷偷摸摸在卖酒,自打严家被抄以后,就只留下了一柜子的香槟红酒,母女俩靠卖酒度日,可买的人一看她穿得艰苦朴素,根本不信酒是真的,严小姐还往里倒贴了五百茶钱,回家又被她妈数落,现在连房租都欠了好几个月了。

再比如:郑家花天酒地的小儿子郑臣这段时间都不见人影,据传是他老子要升了,正在做最后的考察,他爸怕他耽误事儿直接将他锁在了家里不准外出,却架不住郑公子青春年少,隔三差五翻墙出来找乐子,被他亲爹半夜揪住打了七八九十顿才算勉强老实。

沈筵从小就辗转于圈子里的各式饭局,对这些人名俗事烂熟于心,都已经是听的不想再听了,所以喝了两杯之后也没了举杯的意兴,只在桌帷下执了苏阑的手,另一只手翻看手机里的文件。

苏阑初来乍到,又是沈筵亲口认下的女朋友,这群人少不得要奉承她一番,她本非爱笑之人,此刻却是含了抹客套的浅笑,时不时回一回和她说话的人。

酒也没少喝,一杯接一杯。

祝酒词也是一句比一句离谱,最后宋临喝高了,他竟连早生贵子都说了出来。

沈筵听了这话,才放下手机抬起头,小姑娘脸皮薄,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只见苏阑纤长的睫毛微微上挑,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眼尾从雪白的皮肤上浸出蜜色,她眸底水光潋滟的,像盛足了满夏风光的荷花露池,自成一段明丽娇柔。

他从苏阑手中接过酒杯,“早生贵子你敬她哪儿成?不得我晚上加把劲儿啊?”

在座的每个人都以极夸张的方式哄笑起来。

一方面,太子爷难得开玩笑,戏怎么都得做足了;另一方面,也是没想到沈筵把这姑娘看得这么重。

杨峥就在这样的喧嚷中拱了拱李之舟,“老沈这什么意思?别是动真情了吧?打进门起我就觉得奇怪,从没见过他这样,如果要真是的话......”

李之舟虽和沈筵交情深些,但此刻也吃不准他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如果是真的话,这姑娘就悬了。”

杨峥也不再作声了,他自然是明白李之舟的意思,以沈老爷子的脾性,是绝不会答应这苏阑进门的,顶天了让她做个小。

做小都算够圆满的了,还得看未来联姻的那位沈太太答不答应,能不能咽得下这口气。

旁边林静训见他丧头耷脑的:“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你?给你过生日,还把你杨公子给过emo了?”

杨峥换了副郎当语调,“我叹气都是为了你啊,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说你也不想着结婚。”

在场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俩。

只听林静训道:“我不结婚还不是因为你。”

杨峥暧昧地看了眼李之舟,“你不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静训顺着他的话说,“和你没关系你问个屁!”

苏阑用指尖轻刮了刮沈筵的手心。

他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这里有点闷,我去吹吹风。”

沈筵松开了她的手,“当心脚下,小瞎子,别摔着了。”

苏阑嗔他一眼,“你才瞎子呢,那天我是不小心,总提什么呀。”

那天在国宾馆吃晚饭,逛丹若园的时候,苏阑踩着块青苔,差点就摔进了池塘里。

她没有告诉沈筵,那晚根本也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太过于激动。

苏阑去上了个洗手间,又在后苑吹了吹风,胸口的积闷感才散了些。

身后响起一把女声:“你还好吧?”

第14章

苏阑抬眸看去,来人是林静训。

刚才坐在杨峥身边,和他打闹的女孩子。

只见这位林家的二小姐抿着嘴唇,笑吟吟地举目盯着自己瞧,皮肤雪白如刚剥的菱角,眼角有一粒小小的黑痣,在原本娇俏的脸上更添了几道媚态。

苏阑也冲她笑,“吹了会儿风,已经好多了。”

林静训凑近了和她一处看景观鱼,一时起了意兴,让侍应生拿来了几把鱼食撒进去,惹得鱼群聚集。

苏阑这才看清楚,这一片并不算很大的池塘里养的全是白金龙鱼,通体雪白而透明,她记得当年市面上的公开售价是三十一万一条。

而这里粗粗看去,就不下五六十条。

林静训把描金瓷盏递给她,“你也来喂一喂吧,建园子时这些鱼都请五台山的高僧开过光,之舟说会有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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