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90)
他想开口,却又不知言何,默声在她身旁蹲下。
他亦觉无从解起,似乎哪里都需改,又都不对。
“此前认为这两个人应是好的,只需从其他人事上下手,可如今却发现,他们本身问题就很大,居然都曾想杀掉对方。”
她像是很疲惫,“阿揽,我该怎么办。”
他沉默。
“太难了,我想回去。”
他终于出声了,“公主,我们再看看如何?”
寡色的唇角轻轻开合,说着慰意的话,“不管怎样,至少我会陪公主一起。”
她不发一语。
“公主是乌国夜息,公主且信自己。”
她声音里添了寂色,“那就再看看。”
第37章 杜蘅篇:金玉书(八)
培嵘离开杜府这一日,杜蘅没来送。
培嵘正式随靖国公出征那一日,杜蘅亦无相送之举,却另做了一件事,使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六月十五,科试之日。
今年状元候选人,杜家若相,公然弃考,隐遁出逃。
杜府上下尽出,全城翻找,寻其踪迹,未果归。
一月后,才在远隔京城数郡县外的虞城落澜山脚下的一座寺庙内,寻到了已然剃度的杜若相。
寺名山作,字为法号,称若相。
却再也不是杜家若相。
杜家夫妇二人连夜赶往虞城,杜若相却闭门不见客,好说歹说求了寺里主持来相劝,面是见着了,却是一副看陌生人的冷脸。
前因后果,愤怒不解,自责忏悔,并一番许诺求谅,饶是夫妇二人说破了嘴皮,杜若相仍是从头到尾一概沉默以对,丝毫未曾松口。
摆明了,就是不愿还俗,不欲回京,不认双亲的架势。
谁劝都没用。
彼时培嵘出征已久,前线战场生死莫测,便是想到若培嵘来劝或有一丝起效,也是无计可施。
杜家夫妇不可能在虞城逗留太久,只能带着满腔怨愤难言回了府,此后又是数次来回折腾,却全都无功而返。
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培嵘身上。
培嵘初入战场,便耗了一年多,之后被靖国公任以护送粮草之命途径虞城,有三日驻扎休整时间。
杜家夫妇听闻,又惊又喜,撂了一切手头事务,马不停蹄赶到虞城,在军营外高呼求见。
军纪肃厉,又是执行军务期间,非休沐散营之日,随行将士,不论位尊卑低,岂能随意与外人相通?如此与守营的士兵又是一番纠缠,几经折腾,这才堪堪见到了培嵘。
彼时培嵘正在与虞城太守相商核对粮草供补运送安排等诸事,脱不开身,在营帐外一通好等,这才传来了召见的消息。
进帐时,杜夫人被拦住不让进,说是女子不得入军营重地,让她一同跟来已是格外开恩,要入主帐却是万万不可。
杜夫人顿时急了,眼看又要起争执,里头发话了,“勿多言,让他二人进来便是。”
守营士兵这才□□一杵,让了路。
说是主帐,陈设摆放却十分简陋,当中是一长案,案上散乱着不少籍册账本,沾墨笔毫,培嵘正坐在案后,眉头微蹙地盯着他们看。
黑甲加身,身躯健挺,下颔布点点青渍,剑眉飞扬,一双眸子淬了厉光,黑得沉且冷,令人发悸。
若说以前的培嵘是雄鹰未展,敛而不显,此时的他却是极尽锋芒毕露,夺人慑目,仿佛刀沾了血,剑沥了骨。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讶异与复杂之色。
杜夫人先开了口,却有些期艾,“小……小嵘。”
培嵘面色微松,显出疲色来,声音比起以前沉哑了些,“伯父伯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虽是这样客套地说,其实心中已知来意,毕竟杜蘅的事他不是不知。
于是不等对方开口,便道:“若是为小蘅的事而来,抱歉,我帮不了忙。”
杜夫人一惊,下意识想上前,被杜元拉住。
杜元看着培嵘,还算冷静,“你与若相自□□好,你之言,他当听得进一二。”
杜夫人连连点头。
培嵘没有多说,仍是,“抱歉。”
“为何?”
培嵘翻了翻一旁的簿子,似心有乱绪,眉间陷了陷,又展开,唇间浮起一丝淡弧,“他不会听我的,况且,我也不会去劝他。”
杜夫人忍不住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与若相从小……”
“从小一起长大,情义堪比金坚?”他淡淡抢过杜夫人的话,目色冷然,“伯父伯母,且莫再多说,我不会去见他。”
杜夫人眼泪流了出来,“你……你怎能忘恩负义?”
培嵘缓缓抬眸望了过来。
杜元面色微变,抓住妻子的手紧了紧。“你与若相可是绝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