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67)
等到晚上就好了。
他想着。
今晚再确认一遍,如果真是如他所见,公主是在锻造一副棺材的话……
他暗暗嘲笑,如果真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过是一个烧火的奴隶而已。
时间缓缓流逝,之后再也没有人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暮色渐起,远处传来关闭城门的号角声。
起身离开屋子,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整个世间白茫茫一片,视野所及,不足十米。
随手拿了一顶斗笠戴上,也不披蓑衣,就那样朝着那条最熟悉不过的小路,慢慢走向椿园。
来到椿园门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站在了那个站了三年的地方,然后一动不动立着。
时辰一到,大门应声而开,仿若昨日一模一样的场景,墨衣白履的女子出现他视线内,雪白幕离胜过眼前的雪。
他心一颤。
“公主……”女子远去后,他忍不住低声喃喃。
棺材已经成型了。
他蹲下身,抚着身前这初具雏形,尚缺打磨雕琢的棺椁。
眼底浮现出点点茫然。
公主究竟要做什么?
第26章 夜息
午后出了点太阳,昨日夜间落的雪悄然化了不少,门前木廊被屋檐上滴下的雪水浸得润湿,他打开门出来,眯眼眺了天空半晌,然后驻足在门前通行的小径上开始扫雪。
雪沫被扫到一边,小径渐渐露出原本的青石板面来,他扫着扫着,瞥见小径尽头处一道倩影缓缓行来。
原来是春衣。
春衣走到他身边,脸上扬起笑容,“阿揽,年衣已经制好了,我把你的那套给你送来,还有几日便是除夕,若年衣有甚不对的地方,记得早点来知会我一声。”
他看向她递过来的篮子,里面果然叠放着几套男子的衣裳。
伸手接过,“多谢。”
……
关门回了房间,把窗栏支起来,在窗前坐下,阴影与暖阳混着他的脸,明暗交杂,看不真切。
许久,把一旁的篮子扯过来,抖开里头的衣裳,黑白的料子,纽蔓结扣,花尖领,阔袖短衫,宽束绸裤,皆以白线滚成纹边。
拎起篮子,起身走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打开来,里头已放着好几套衣服,新衣被叠得齐整放在旧衣上面,只留了一套扔在床上,准备近日穿。
盖上箱子,推回了床底,他站起身,扫视屋内,空荡得很,一窄床一长桌一圆椅,床底一个大木箱,墙角立着把火钳。
摊开手,手心有薄茧,指节修长。
到了晚间,有个陌生的宫女来找,“阿揽,今日公主不去椿园,齐姑姑让我来同你说一声。”
他垂眸应是,“那明日呢?”
宫女摇头,面有忧色,“这两日难说,公主和齐姑姑起了争执,公主已一日都未曾用膳……”
“为何事起争执?”
“这我不知,得问齐姑姑。”
宫女传完话便要走,“这两日你好好休息,公主若是吩咐,我再来叫你。”
他点点头。
第一次有这样空闲的时光,却坐不住,还是去了椿园,那具棺胚依然不动丝毫地躺在原地,他靠着棺胚,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回来时,天色极黑,伸手不见五指,有细细的雪花落下来,他一直往上爬,爬到一个高峰上,向黑暗里的远方眺望,对面山头有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上面建了一座宫殿,三面环渊。
——
日子平静过了两天,那陌生宫女又来了。
“阿揽,公主叫你过去。”
他迟疑地问,“去椿园?”
宫女摆手,“不是,是公主寝殿。”
宫女的脸上是些复杂惊讶的意味,他看清了,却顾不得找答案,稍作整理,随那宫女去了。
乌国四面环高峰险崖,常见松木峻石,悬瀑陡坡,与堪国截然相反。
王宫倚山而建,宫院近旁时临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殒命。
随宫女攀了好一会儿,山路湿苔黏滑,近几日又下了雪,更添泥泞,宫女却走得稳稳当当,显是经年生熟,已视之如常。
长公主的宫殿建在一处向外突出的巨大山石上,三面环渊,以石栏围之,正前一块开阔敞台,通一条大道,铺就色灰石阶,一直延伸至殿外,便做出入之用。
整座宫殿建得内敛辉成,极尽沉暗之势,大平方顶,倾斜而下,以钝锐角檐收尾,圆楼重阁,根根合抱粗褚灰色殿柱,皆以龙睛饕餮纹刻之。
宫女进去通报,他站在外头石阶上侯着。
没一会儿,宫女出来,让他自行进去,他没有迟疑,迈步走了进去,穿过敞台,越过大殿牌楼,转过怪石嶙峋,松木盖雪……等绕了一圈又回到敞台,他看到宫女目瞪口呆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