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27)

作者:魏事

改朝换代之后,辛文狸作为有功之臣,被封文狸武侯,赐府邸田顷,子孙世袭武侯之位。

上德三年,辛文狸因朝中失言,上德帝盛怒之下,赐酒毒杀之,当晚尸体就被抬进将军府。

奇怪的是,上德帝并没有迁怒将军府任何一人,直到现在,将军夫人以及一干奴仆也完好无损。

将军夫人疑似前朝旧臣之女,听说是辛文狸进京后扫荡旧皇部署时,瞧上了这位孤女,还特地求了上德帝赐婚。

几人静静行着,听到此处,不免皆面有沉吟色。

时乃中原深冬,前日里约摸下了雪,方才路上时,便可见屋顶树枝上覆盖着的雪沫。

一干人在将军府中穿梭而过,最终在一片槐树林前停下,槐树枯枝四面八方延伸,皆坠着水晶般剔透的树挂,不小心碰了,便落下一串冰碴子。

林深亦树稀处,是凹陷的山崖腹部,崖前拓了一块空地,也许下人没有清理,近半尺深的雪层覆盖在地面,草丛里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一间木亭围成的小屋孤零零地坐落在草丛中央,三面木墙向崖,一扇木门对林,四个角悬挂着木框嵌琉璃的挂灯,朱红色的灯穗子随着冷风摇曳,弧度却实在僵硬。

木门接了一丈长左右的走廊,尽头是一孤亭,廊上亭面都垂盖着厚厚的草席,从外看朴素而简陋,一旦掀席而进,却是另一番光景。

廊外冷风阵阵,廊内温暖如春,光滑的木面仿佛有波光流转,不知是什么上好的木头,向外是草席,向内却是绸纱绒面,绣以山水良辰,花鸟鱼虫,逼真之度,恍若身临其境。

短短一丈廊,仿佛走过一个四季,来到亭屋门前时,管家敲了敲门,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门被从内打开,才发现,那是一扇几经翻折才能打开的门,不是寻常推拉就够了的。

视野所及,是一张雕花木大床,床顶由金虎勾挂起雪白的祥云纱帐,层层掩映,只能隐约看见其内有人影靠躺着。

床榻前置一暖炉,炉内银丝炭正烧得火红,旁边是一方虎脚矮桌,放了一篓针线和绣布,以及一小碟槐角,用白玉盘装着,盘沿漆着淡黄色的花,被朦胧的火光映照,仿若鲜活。

再微侧首看去,窗边高角香炉里熏着安神的香,混合着屋里的药香,丝丝缕缕地飘荡在空中,萦绕在一扇绘青山远树的屏风上,仿佛山间起了云雾,似真非切。

屏风后,设一长桌,铺苍青色锦布,一直沿着桌角垂下去,桌上摆玉白茶壶,壶嘴遥遥对着茶杯的口,成掎角之势。

方才开门的是一穿水绿色衣裳的丫鬟,生的眉眼清秀,干净雅致的模样,领了众人进来后,在长桌前一一摆上四张圆椅,请四人就坐,然后轻轻撤开屏风,来到床前,撩开纱帐,用翠竹夹固定。

繁复的纱帐只剩下薄薄一层,床上的人影纤瘦而病弱,黑白相间的长发铺在枕上,上半身靠在床头,干瘦的双手抱着一个暖壶,搁在锦被上。

面上覆着一条白纱,遮住了双眼,纱下的脸看不清晰,却能判断出此人并不年轻,岁月的痕迹刻在脸上,留下略深的皱纹。

“你们来了……”人影缓缓开口,是沙哑苍老的女声,“抱歉,身染重疾,眼睛也视不得强光,只能以这副残容见大家。”

管家一开始便留在了门外,屋内的侍女斟过茶之后也悄声退下了,现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五人。

“无碍。”社淡淡开口,“夫人,我是这次的造梦者,社。”

床上的人,原来就是将军夫人,辛谢氏。

“你便是那与我通过信的……”辛谢氏向社略一点头,以示问好,“见过社公主。”

社微微摇首,“这里没有公主,只有造梦者。”

又侧头看了一眼古思,道:“他是这次的堪舆师,堪国古思太子。”

这次辛谢氏显然已会意,不再多言,只道:“多谢两位大师肯来敝舍一趟。”

古思视线停在辛谢氏面上的白纱上,问道:“你想要什么?”

辛谢氏微一怔,似没料到他如此直截了当,仰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床顶,“在这之前,老身曾查过一些家中的古书,上面有记载说,求梦之人可凭现世之身入梦……”

转回头,“对吗?”

社轻轻皱眉,“从未听过此一说。”

古思眸光微转,却没开口。

霁款瞥了一眼她,见她只看着床上的辛谢氏,并不看自己,便也撇过眼不再看。

屋内毫无预料地陷入了寂静之中。

辛谢氏很久都没说话,也或许是忘了说话,她瞧见,有一行水迹浸湿了那条白纱。

紧接着,辛谢氏咳了起来,也许是顾及到屋里有人,只憋着声咳,直咳到呼吸短促,才堪堪停下,笑了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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