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26)
几近午夜才到的客栈,只剩两间客房,便定下古思和霁款一间,她和社一间,剩下的仪使卫轮流站岗放哨。
社……
是个超然的人。
靠在门框上,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女子。
这样的气度,总容易让她想起古思,一样的与尘世格格不入,难道境界到了他们这般高度,都是这样的不成?
“你不是桥荔,你是谁?”
社静静开口,声音透着一股空灵感。
她微微垂眼,“兰潜。”
“你是驱使卫?”
“是。”
“桥荔在哪?”
“……”
沉默。
社似已猜到什么,眼底的寂色更深了一些。
不愿再待在屋内,“公主身份尊贵,还请早些歇息。”
说完转身出了屋。
这是一座远在郊外的客栈,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简陋,一出门便是苍茫辽阔的原野,幽静得荒凉。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幸运的是寻到了个背风的大石头群,便背靠着石面,坐了下来。
一道黑影渐渐靠近,“兰潜。”
抬眼看去,是一身黑衣短衫的霁款。
向边上挪了挪。
霁款见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社公主不好相处吗?”
闭着眼,不答反问,“那你呢。”
霁款笑笑,也是,两位主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同处一室难免尴尬。
长舒一口气,霁款伸了个懒腰,“那今晚就在这将就过吧。”
懒懒地靠在石头上,斜眼看了看身旁安静淡漠的少女,她的样貌变化极大,最开始瘦得没有人样,后来有了些肉,脸上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现在细细瞧着,只觉得长得与平常堪乌二国的人不太一样,带了点异域的味道,虽有些奇怪,但也还是好看的。
“兰潜,我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
霁款唇畔勾了勾,“岌岌乱营,饿畜遍地,奴着蔽缕,伏行如柴,与鼠同寝同食。”
她沉默不语,淡色的唇纹一丝一丝侵刻。
“没想到你这回竟能猜中殿下的想法,可是一早就料到社公主会亲临堪国?故才坚持把信上呈殿下……可若乱营真是这般境地,你出身于此,又怎可能知晓乌国公主的行踪?”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少女呼吸绵长,仿佛睡着了一般。
霁款蹙了蹙眉,推她手臂,“你说,到底为何坚持要留下那封信?”
她格开的他的手,淡淡道:“……东主的丈夫,叫阿荔。”
霁款停了半晌,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霁款冷哼一声,眼角高高挑起,“你最好别对桥荔大人有什么妄想企图,人已不在,有什么恩怨……就算有恩怨,也不是你该计较的。”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落在沉沉的夜里。
“霁款。”
他莫名其妙,“什么?”
“这里不只一块石头。”
他微楞,随即皱紧眉头,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她,起身离开。
不欢而散。
天一亮,继续启程。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他们终于抵达京城,在将军府临街的客栈收整一番后,由霁款一人去将军府下了拜贴。
将军府很大,楼宇林立,处处透着独属于中原的华美雍雅,山石花树,皆做人的喜爱模样摆放。小径并几弯游廊,行于檐下,观红木白纸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荡起,赏门扉窗页,山水彩绘,逼真如栩。
府里的管家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向他们介绍。
“这些都是将军在世前亲自为夫人操办的,一切都是夫人喜爱的样式,三十多年了,夫人不允许下人再做改动,都是以前的模样。”
“敢问将军名讳?”霁款问管家。
管家脚步略停,“皇上赐辛姓,名文狸。”
继续走着,语气中满是怀念,“当年皇上还是蕃王的时候,在辛家村打仗,随侍的将军立了大功,那时将军没有像样的姓名,皇上便亲自赐了名,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只可惜,将军年纪轻轻……”
三十三年前,朝中圣上初登基不久,便急于削蕃,时各大蕃王虽拥重兵,却并无不轨的意图,几蕃削蕃的力度下去,各地蕃王已去大半。然而,有认命的蕃王,却也有抗命的蕃王,远在北户城的衽顺王便是这抗命的蕃王,因不满圣上的无故削蕃,毅然而然起兵造反,数年战争之后,成功登顶大宝,称新皇,号上德帝。
时势造英雄,辛文狸便是其中一个英雄,初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历经数战刀光血雨,层层磨练,终于在辛家村的决战中立了大功。自此,为衽顺王所看重,委以重任,后数次局势攸关之际,无不一一化解,为当时的衽顺王称皇起了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