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言(4)
言真看他一眼,莫名觉得他现在好像是在发脾气。
可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
“哦。”
言真起身,经过言执身边,她停下来看他一眼。“我不是你真的姐姐。不要给我耍个性。”
言执不知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微微敛眸与她对视,黑眸深沉。
“虽然我登记了这里的地址,但我没说你可以住下。在我想到让你去哪之前,你先在客厅休息。”撂下话,言真没看他的表情,径直回了房间。
再等她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里开着灯,言执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人却不在,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大约是睡饱了觉,言真气性没那么大了。
走到厨房去一看,穿着校服的高挑人影正在梳理台前备餐。
他脖子上系着围裙,素色的蝴蝶结坠在他后腰,挽到小臂的袖口露出消瘦的腕骨,他拿刀的姿势娴熟得好像专业的外科医生。
尽管他只是在切菜。
“咳咳。”言真轻咳两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她忘了他听不见。
他在切黄瓜和火腿。
大概是有强迫症,案板上翠色与肉色的均匀小丁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看上去分外诱人。
言真独居多年,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和方便面,没再出现过其他的食物,这种新鲜的玩意一看就不是家里的。
“你从哪弄来这些的?”
她说着,伸出手去拈了几颗黄瓜丁。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细玉手,言执黑眸一紧,手里锋利的刀刃骤然偏了方向。
言真看着他食指上仿佛凭空出现的细微血痕,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指尖溢出,她眉心紧皱,下意识抓着他到水管下冲水。
冰凉的水流冲过手背,言执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掌心里的潮热带走了他全部的注意。
指尖的伤口是唯一开放的渠道,他能感觉到异常的体温从她柔软的皮肤下渗出,再同水流一起沁入他的身体。
黑色的眼瞳缓缓下沉。
言真不悦地抬起头来:“你到底行不行啊?!”
言执眉尾一挑,没出声。
他到底行不行,从后来端出的蛋炒饭和三鲜面便可说明。
病了这么些天,言真几乎没有吃过东西。
餐桌上,嗅着热腾腾的面香,她五脏六腑都在欢呼。
先喝了两口热汤暖暖肠胃,待身体准备好了,她便开始大口吃面。
饥饿当头,未免在言执面前表现得太失礼,言真控制着表情和动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饿死鬼投胎。
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对面的人在看见她的吃相后,露出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快,大半碗汤面下肚,背后隐隐冒汗的感觉让言真久违的体会到了通透和舒畅。
她放下碗,发现对面的少年正盯着她,嘴角咧着,像是在笑。他自己面前那碗炒饭好像还没开动。
刚才他切的黄瓜和火腿都在那碗炒饭里。
要不是已经吃饱了,她真想再尝尝他的炒饭。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渴望,少年用筷子将炒饭拨出一些到勺子里,递给言真。
言真眨眨眼,拒绝了:“我吃饱了。”
看见他左手食指上的创口贴,她又补了句:“谢谢。”
少年黑瞳顿了顿,笑容不减,他收回手去开始吃饭。
已经不早了。
言真又开始犯困。
言执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她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想讲。
反正他用了她的东西,就应该负责还原。
她进浴室洗漱。
热水淋在头上,放空的脑袋终于开始思考。
言忠那道蹊跷的遗嘱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她既然签了,就势必不可能对言执置之不理。
她习惯独居,将言执送去寄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周末还会回来。
老实说,她是对言忠有很多不满,但这个不满不牵扯其他人,更与言执无关。不管言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严格意义上,言执才是那个唯一被言忠胡乱牵连到的人。
真要比起来,他的身世比她更悲惨。
算了。
看在那碗面条的份上,先让他在家住两天好了。
洗完澡出来,言执已经在客厅里等她发落了。
少年颀长的身影站在沙发边,右手搭在书包上,一副等着她说离开就随时要离开的样子。
言真恍然想起自己白天跟他说的话:‘我不是你姐姐,别跟我耍个性。’
再看他现在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欺凌弱小的恶霸。
到次卧里打开灯,她回头对他招招手:“过来。”
言执微怔,依言上前。
“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被套,你自己换一下。这两天你先住在这儿。”言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