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269)
清圆呆呆的,只觉浑身金光闪闪,简直像乡下的土财主。可他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她戴金比戴银好看,浑身挂满金子,不但皮肤变得更光洁了,连眼波也分外柔软。
第二日去给祖父祖母拜年,清圆从罩衣下扯出这条元宝项链给祖母看,苦着脸说:“我以前不知道,他是个这么俗气的人。”
芳纯挖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来,兀自盘弄着,“我倒觉得很好看。”
祖母只是笑,见他们各自安好就放心了。难得家里人齐全,必要张罗好吃喝,一上午全在忙这个。到中晌不见老太爷和沈润兄弟,叫人来一问,据说往门前小河里钓鱼去了。
“这老头子可是疯了,大年初一钓什么鱼!”
老太太嘀嘀咕咕抱怨,正要打发人去叫,见一个管事的婆子急匆匆从门上进来,边跑边喊大姑娘。
老太太不悦,“大节下,毛脚鸡似的做什么!”
婆子嗳了声,“老夫人,不好了,外头来了两位军爷,说姚家母女在牢里上吊,死了一个,另一个只会喘气,不会睁眼了!”
第102章
这个消息惊坏了清圆,她惶惶站起来,“什么?”
指挥使府内宅出的事,对外没有交代来龙去脉,就把人押进了大牢,没出事便罢,一旦出事,沈润难逃一个私设刑狱,逼死朝廷命官家眷的罪名。
新年的头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年算是过不好了。皓雪和汪氏虽然可恶,但双双上吊自尽大可不必。众人忙赶到卢龙军大营,死的那个是皓雪,先前还牙尖嘴利的人,转眼如物件一样僵卧在那里,看上去实在可怖。
芳纯见状又惊又慌,恸哭起来,捂着脸说:“我没想让她死,她这是何苦啊……”
也许失了脸面,让她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毕竟进过一回大牢,待年后断下来免不得牢狱之灾,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一辈子就此毁了,不如死了干净。但也有蹊跷,皓雪自尽还说得通,汪氏的罪过了不得是教女无方,结果她也凑热闹般寻了短见,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殿前司的班直开始侦查,仵作也来了,在牢房各处细细查看,又验过了尸首,疑点愈发多起来。
“死者上吊用的是裙带,也就是说她们自尽时衣衫不整,连襦裙都没穿,这分明与她们寻死的初衷有悖。死是为了成全名节,结果死得那么不体面,还有死的必要么?”严复摇头晃脑分析,“我不是女人,却也知道裙子要紧,这娘两个宁愿不穿裙子都要死,我觉得其中有诈。”
沈润瞥了他一眼,“说得有道理,还有呢?”
严复掀开白布,指了指姚皓雪脖子上的勒痕,“据尸斑推断,姚氏应当死在今早五更时分。那时恰逢狱卒换班,又正好遇上过节,巡视的人懈怠了,待发现时她已经身亡,但汪氏因绳结松动坠地,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殿帅请看,裙带宽约三寸,就算叠在一处也有寸许,可姚氏颈上勒痕隐约有两道,颜色稍深处仅一指宽,似乎不合常理。”
沈润颔首,调转视线问仵作:“本帅记得你们有法门,可令伤痕显见。”
仵作道是,“只要以葱白拍碎涂抹伤痕处,再以醋蘸纸覆盖其上,略等一炷香时候,以水清洗便能令伤痕显现。”说罢就带着手下徒弟布置起来,将殓房里的人暂时请了出去。
众人退回前堂,清圆和芳纯见他们出来,忙上前询问结果,沈润摇了摇头,“仵作正验伤,过会儿才知道结果。这地方晦气,你们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一面转头问押班,“汪氏怎么样了?”
押班呵腰道:“回殿帅,人还没醒。已经派大夫施治了,一有消息会立时回禀的。”
芳纯虽恨她们,但人真的死了,难免有负罪感,站在那里抹着眼泪不住自责:“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不予追究就算了,她们也犯不着去死呀……”
沈澈却蹙眉,“害死了我的孩子,怎么能就此算了?她们寻死是畏罪自尽,就算闹起来,我来担责就是了。”
然而话虽这样说,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那母女俩不是平头百姓,姚家追究起来,必要闹得轰轰烈烈。
清圆瞧了瞧芳纯,她眼下只会哭,留在下反而让他们分心,便低声道:“这里交由他们处置,咱们回去等消息吧。”
芳纯哭哭啼啼挪动步子,沈润命人往炭火上泼了醋,让她们迈过去。死了人的地方脏,必要以这种办法祛除邪祟,但仍不放心,亲点了得力的人护送,复又吩咐:“派人守好门户,我过会儿就回去。”
清圆应了声,搀着芳纯走了,这时仵作出来请他们进去查看,果然勒痕边缘淡色的淤血褪去了大半,只余窄窄一道血痕鲜明,一眼便能看出是麻绳勒毙的,甚至连绞花的纹路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