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轨(145)
一路走来能闻见邻居家的饭菜香, 窗户里还有动画片播放的声音。
卖掉四号宅后的许多年, 苏从意都想要重新搬回这里。桐角巷给她的归属感,是西宛任何地方都无法替代的。
但她不敢回来。
她和妈妈在这里被苏运庭抛弃, 她没有勇气面对那段让她难堪的记忆。
钥匙推入锁眼,雕花铁门打开。
吱呀轻响。
苏从意顺着鹅卵石小道往里走, 藤冰山茂盛地牵满整面墙, 庭院两侧的菜圃和花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站在玄关,按亮客厅的灯。
所有房间的布局都和之前别无二致, 连厨房流理台上雏菊花瓶摆放的位置也没变。那些被搬走的家具, 后来陈听晏又买来了一模一样的。
几乎像四号宅刚装修好的时候。
挨个房间看了遍,最后她顺着木楼梯走上阁楼。
阁楼的门没有锁, 轻轻一推就开了。
桌面摊开着本货币金融学的专刊,书架里那排恐怖小说也还在。
床铺被收拾得很整洁, 床尾衣架挂了一件藏青色的棒球服外套。
能看出主人最近来过这里。
苏从意在书桌前坐下,看见有个玻璃相框靠墙立着,里面是玫瑰标本。
第二次约会, 她在公园外见到卖花小摊, 送给陈听晏一枝开好的玫瑰。
他当时红着耳朵收下, 紧紧牵住她。
如果不是裴西, 苏从意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陈听晏对玫瑰有多么大的恐惧, 那是拽着他沉向噩梦的存在。
但她送他, 他就收下。
新鲜的玫瑰枯萎掉, 又被他做成干花标本, 好好地保存在相框里。
将玻璃相框拿起来看了会儿, 苏从意轻轻放回原位,拉开抽屉。
意外发现那袋过期的玉米脆片。
到现在他还留着。
苏从意想起高考查分数那天,她和陈听晏因为这包零食吵了架。
他眼眶红红地说你骗人,明明到现在我也没有比过玉米脆片。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和零食做比较。
其实很多细节都是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在超市里对他说不喜欢固定地用一样东西,常换才有新鲜感。
当时他手指捏着推车边缘沉默很久,也许是又不安地把自己代入进去。
陈听晏并非真的想让她在玉米脆片与他之间做出选择。
他只是想她往前走的时候,能不能也偶尔停下脚步,回头牵一牵他的手。
他明明就跟在后面。
一直跟在她后面。
她总是更在意前方的风景,还要没心没肺地对他说,你别只看我呀,不要只待在有我的地方,你去看看别人。
可除了她身边。
他根本就没地方可去。
因为苏运庭的背叛,她要丢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干脆把他也丢掉了。
如果知道那些违心话会将他捅的千疮百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
最后怎么就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喉咙里酸涩地发疼,苏从意抱着玉米脆片,把额头抵在桌面上。
水雾凝聚,从眼眶里砸下来。
她颤抖着肩膀,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哭到脸颊发烫,耳朵里也嗡嗡响。
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擦干净眼泪,拿出手机,将陈听晏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又拨通了那串特别标注的号码。
只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接起。
“苏苏。”
苏从意应声,指尖抵着桌面画圈,若无其事地问:“你在做什么?”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查岗,那边有片刻停顿,而后从喉咙里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么?”
他拖着点尾调,“想我了?”
苏从意坦然承认:“嗯。”
“……”
听筒里没了动静。
似乎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她听见男人气息细碎的轻笑:“这么主动让人怪心慌的。”
“我刚刚去了趟超市,买了你喜欢的菜,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我不在朝渝湖。”
“那你在哪儿?”他追问。
苏从意道:“桐角巷。”
“你一个人?”
“对呀。”
收音孔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在拿钥匙:“松叶街晚班车停了,待在那儿别乱跑,我现在去接你。”
挂断电话,苏从意把怀里那包玉米脆片放回抽屉,起身到洗浴间里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
除了眼睛红一些,没有什么异常。
她关上阁楼门,踩着楼梯从四号宅出去,站在以前经常等待的花墙底下。
夜空是浸透墨水的深蓝色,月亮弯弯一角挂在树梢,朦胧又温柔。
她背靠花墙仰头欣赏须臾,拐角青石板巷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